咸阳宫正殿,灯火通明。暖炉烧得通红,殿内融融的暖意与门外呼啸的北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带着微醺醉意的胡亥扯下了脸上的蒙眼黑纱,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后,一个趔趄坐在了大殿的地上。曹腾、姚贾快步走到大殿主席台阶前。二人并肩跪下,磕头顿地,口中呼道:“臣曹腾/姚贾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腾身后的老少两名侍卫,胁裹着老宦官站在殿门口胡亥打了个酒嗝,揉了揉迷蒙的醉眼,口齿含混地说道:“两位……卿家都起来吧。闲杂人等都退下!其余人都退下,朕谈完国家大事再继续……”辛劳了半夜的乐师和内侍宦官们听闻此言,如蒙大赦。众人纷纷跪下向胡亥叩拜后,悄无声息地散去。两名匆匆掩上衣衫的妃嫔翻起白眼扫了一眼台下几人后,分左右粘在胡亥身旁。一名宠妃噘着嘴,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撒娇道:“陛下,天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说?”另一名体态丰腴的宠妃用怀中的丝帕擦了擦胡亥额头上的汗珠,娇声应道:“是呀,妹妹说的对。我们还没玩够呢。”胡亥搂着两名宠姬,一脸的色授魂与。胡亥在两名宠姬的脸上各亲了一口后,劝慰道:“小心肝,朕有要事要谈。等会儿房中找你们,我们接着玩儿。”目送两名宠姬离开后,胡亥喝了杯浓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的胡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天下至尊的威严,沉声道:“听说赵高府邸被狂徒袭击,这是怎么一回事?”曹腾向前一步道:“臣得到的消息说郎中令府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赵府死伤惨重。咸阳县令阎乐被狂徒杀害,赵高大人生死不明。”“明天陛下就要启程去雍都祭祖了,而咸阳此刻却一片混乱。出现这等乱况,实在是让人心忧。臣以为应关闭四门,出动禁军,展开大搜捕。”听得赵高生死未卜,他心腹爪牙阎乐也命丧当场,胡亥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快意:赵高平日里欺上瞒下,作威作福。今日遭此横祸……老天可算开眼了!更妙的是,无论赵高死还是不死,局势都对我大大的有利。如果赵高死了,我将重新掌控咸阳全局,并且可以趁机打压李斯在咸阳的势力。等李斯重回咸阳时,情况将是大不一样了。即便赵高不死,我也可以浑水摸鱼。我可以借机撤换禁军统领吴辉,代之以我的亲信。等我有了兵权,赵高活着与死了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一旦拿下赵高,削平李斯,只等章邯王离扑灭关东的反叛势力之后,就又该重回太平盛世了。到那时,自己又可以安枕无忧几十年——吃喝玩乐,夜夜笙歌。我做皇帝,图的不就是这个么!至于将来——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想到此处,胡亥酒醒了大半。他脸上泛起了无限憧憬之色,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胡亥双眼死死地盯视着曹腾、姚贾,心道:曹腾这几个人一贯与赵高不对路,对我还算得上忠心耿耿。现今用人之际,我理应将其好好笼络一番,将来或许能做我的左膀右臂。盘算了一番以后,胡亥朗声道:“既然咸阳令阎乐亡故,你曹腾身为内史,负责京畿的治安责无旁贷。姚贾,你暂时兼任咸阳令,与曹腾一起助朕稳定咸阳局势。”二人闻言,忙跪倒在地。曹腾连连叩首,口中说道:“臣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为大秦尽心竭力,死而后已,”入殿之后,一直少言寡语的姚贾道:“微臣愿为大秦尽忠职守,不负所托。”听闻曹姚二人表完忠心,胡亥心中大悦。他背着手,气宇轩昂地在大殿正中台阶上来回踱了几步,恍若重新找回了大秦第一人的感觉。忽然,胡亥借着灯光看见殿外有几个人影映在门框上,心中顿时有所警觉:我不是让旁人都散去了么,怎么还有人在门外?胡亥出言试探道:“两位爱卿入宫,是否带了别人?”未等曹腾回话,少年侍卫一推门,闪身进了大殿。老侍卫扯着老宦官也迈进大殿,顺手将殿门掩上。少年将头盔摘去,露出了英气逼人的面庞。他冷冷直视着胡亥道:“我自己要来的,如何?”胡亥闻言大骇:这不是扶苏的嫡长子子婴么!今天他竟然夜闯咸阳宫,显然是要对自己不利!可恨这两年没有尽全力将扶苏铲除,任由其坐大。他抬手指着子婴,颤声道:“你……你怎么来了!来……”胡亥的话刚出口,那名老侍卫就用手中的兵刃向老宦官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未等胡亥将“来人”二字说完,老者就迈着犹如鬼魅的步法,欺身来到了胡亥身旁。兔起鹘落之间,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就抵在了胡亥的哽嗓咽喉处。胡亥看见被切断喉咙的老宦官带着脸上惊恐的表情,缓缓地趴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老宦官身下的地面迅速变成一片猩红。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如此异变,胡亥被唬得失魂落魄,后面的半句话噎在嗓子里。听得殿内异动的几名禁军卫士,纷纷刀剑出鞘,在殿门外高声呼喊:“陛下,殿中发生何事?臣等可否入殿?”胡亥此时因为受惊过度,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他竟然忘了招呼卫士进殿。侍卫们得不到胡亥的传唤,只能在殿外着急干瞪眼(作者按:秦国律法严格,有“侍卫非宣召不得上殿”的铁律。当年荆轲刺秦王时,侍卫因为没有得到嬴政的传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杀发生)。正当紧张的局势一发变得不可收拾之时,姚贾款款走到殿门口。他高声唤道:“无事!我是廷尉姚大人。陛下有要事吩咐我等,你们先退下!违令者斩!”说完此话,姚贾向殿上的胡亥拱了拱手,淡淡说道:“陛下,对不住了。微臣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着扶苏太子是条正路。语毕,姚贾缓步走到了曹腾身旁。胡亥心中狂怒不已:本来是想拉拢二人到我旗下,但他们怎么就成了子婴一伙的!胡亥正欲发作,忽然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那匕首贴近了自己的皮肤。他惊恐地看着身旁面色深沉的老者冲他摇了摇头。胡亥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大声道:“殿内无事!侍卫退下!”听得殿外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年信步走上大殿台阶来。他大咧咧地坐在了殿内阶上的主案几前,对着胡亥抱拳微微一笑,道:“叔父别来无恙。近两年不见,家父很是挂念你。”胡亥冷哼一声,心道:你胁持我,所图的无非是传国玉玺与调兵兵符。在朝中大半高官都成了赵高爪牙的情况下,我所能依靠的力量也不过是远在千里外的章邯王离与李斯等少数几人。如果扶苏能放下心结,与我联手,让位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保住我的性命和一世富贵就行!胡亥冷冷道:“别废话!有话快说!”子婴笑道:“爽快!我要调兵除掉赵高,并要你还位给始皇帝太子!”胡亥闻言,心中有了底。他脖子一梗,道:“要杀就杀,要谈就谈。你想杀赵高,朕也不想对着把匕首站着!”子婴嘴角撇了撇,道:“松开你也可以。但你需要明白:以这位前辈的身手,他一进门就动手的话,你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我这两个条件,你答不答应?”胡亥强作镇定点了点头:“你这两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我要你父亲保证不伤我性命,保我子孙世代荣华富贵!”子婴面无表情,但心中一阵纠结:只要他放弃皇位,父亲一定不会为难他。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都间接因他而死。真的要放过他么?胡亥见子婴沉默不语,嘿嘿一笑:“如果你父亲不答应,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便宜了赵高也无所谓!”子婴心道:胡亥的要求不能不满足。眼下局势紧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暂时取得胡亥的支持,解决掉赵高和其同党才是最迫切的。子婴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给我兵权,放弃皇位。保你不死!”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火把劈啪作响之声和士兵的脚步声,让殿内诸人神色都为之一变。“吴辉的动作真快!”子婴心中一紧,自言自语道。胡亥盯视着大殿门外的火光,对子婴说道:“如果我此刻下令解除吴辉的职位,你有把握当场将他制服,而不出什么乱子么?”子婴指着殿下的曹腾和姚贾二人道:“有着两位重臣在,禁军士兵不敢造次。”子婴又指了指手握匕首的老者道:“有前辈在,我能保证吴辉和其死党一旦心生反意,必会命丧当场!”“那好!”胡亥一拍手,朗声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