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九江郡郡治寿春县。经过了连续几日狂暴北风的吹袭,此日云淡风轻的天气算得上是腊月中难得的好天。身为江东军首脑的项梁领着首席谋士范曾和一干武将,一行十余人来到九江城中一处铁匠铺门外。铁匠铺里铿然作响,金石之声不绝于耳。门口的两名江东军士兵一看项将军亲自率人来访,不敢怠慢:一人连忙迎上前去,另一人慌忙转身就进了铁匠铺。“属下参见项将军。”士兵躬身施礼道。项梁不悦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微微哼了一声,道:“少将军还在耍脾气?”“这个……”士兵没想到项梁会如此一问,不禁愣在当场。此时,另一名士兵匆匆出了铁匠铺门,迎面就看见了面色不善的项梁。他咬了咬牙,拱手说道:“少将军还是不肯肯说话。”“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思生闷气?范先生,你说说,这叫哪门子道理!”项梁抬手指着铁匠铺大门,侧脸向身旁的范曾抱怨道。范曾看了看项梁,轻咳一声,闪身走到项梁侧旁,拱手道:“外面人多嘴杂,咱们进了铺中再详谈吧?”项梁长叹一声。心道:这个侄子从小就争强好胜。前些日子,他自告奋勇要去去关中打探消息,却不想却卷入了子婴和赵高的争斗之中。他因为失去了与他关系深厚的小叔项矛……自从从咸阳一路潜行回来后就一直精神萎靡不振。如果项羽不能尽快振作起来,我江东军就将失去一名大将。章邯带着着扑灭张楚陈胜王的威风,正欲将兵锋指向我江东。敌我双方气势此消彼长之间,我江东四郡岂不很是危险?项梁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范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大敌当前,必须说动项羽,让他尽快振作起来!……铁匠铺内,炉火熊熊。一帮精赤着上身的壮硕男人看见这群军官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铺中的铿锵之声顿时消失。他们怯生生地走到为首的项梁面前,跪倒在地。项梁扫都没扫他们一眼,只将目光落在了铺中唯一没有上来施礼的精壮大汉身上。那汉子体格壮硕,身长丈余。他赤着上身站在炉旁,正拎着铁锤神情专注地敲打着一件烧的通红的剑坯。此刻的他满头大汗,赤着的上身和额头,脸上尽是明晃晃的汗珠。项梁摇了摇头,一甩猩红色的披风。项梁身旁的营尉心领神会,他咳了一声,对跪在地上的汉子们说道:“将军有话和项少将军说。你们先退下!”项梁大步走到那汉子身旁,一把扯住他的手腕,语带责备地说道:“羽儿,你胡闹够了没!”项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跪倒在地。他低头一抱拳,向项梁沉声说道:“项羽无能,辜负了将军的期望。六叔的死全怪我……我实在无颜再见将军,我……”“恩,这本应成为一把好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二项身边幽幽响起,截断了项羽的话。项羽项梁二人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老者、被誉为江东第一智囊的范曾身上。范曾倒持那赤红的剑坯,放入了炉旁的水桶之中。只听滋滋有声,三人身旁立刻现出了一层雾气。那剑坯再拿出来时,已经褪去了铅华,显出乌黑之色。范曾持剑当胸,吹了吹剑上的雾气,幽幽说道:“所谓铸剑,不外乎选材,熔炼,淬火,回炉,打磨,开刃。”“若得良材,必经熔炼除去杂质。熔炼已成,杂质已除,还需淬火。”“回炉之后,再经淬炼打磨……如此循环往复方能成就一把好剑。”“如果得了一份天赐的绝好材料,在铸剑过程中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放弃……”范曾故意顿了一顿,转而将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项羽身上。“如果放弃了,绝好的材料也必将成为废材。如此暴殄天物的做法,岂不是大大的可惜!”项羽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甚分明。范曾弯下腰,半蹲着身子,用手弹了弹手中的已经冷却的剑坯。随后,他随手将剑坯扔在地上。只听“当啷”一声,项羽闻之,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范曾神色一正,将项羽半拉半拽地扶了起来。看着这名比自己高许多的的青年俊杰,眼中满是期许与希望。他拍了拍项羽健壮的臂膀,道:“少将军天赋异禀,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就这样意志消沉,自我放弃,岂不是和地上这块废铁一样!”项羽皱了皱眉,紧紧地捏着拳头,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项梁见范曾借着“铸剑”说动了项羽,心中一动。他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面色深沉地说道:“你一头扎进了铁匠铺里,不问世事。但你可知这几日关东情势已经大变?”“张楚陈胜王已经脑袋搬家。章邯的骊山军气焰嚣张,他们正休整兵马虎。下一步就是视我江东四郡。那架势看来是要将江东诸郡平伏了才肯罢休。”“值此危难之际,我们必须拿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才是。”“如若不然,不单我们反秦大业必将毁于一旦;江东四郡的百姓又将重被暴秦**;我们项家上下身家性命也必将命丧章邯之手!”项羽虎目圆瞪,一脸的难以置信:自己从关中潜行回江东,一路上也听到过张楚军节节败退的消息。自己本来以为张楚占据关东大半的气势,即便失败也能有极大的转圜余地。但不想那章邯竟然敢于孤军深入,直扑陈县,将陈胜追得落荒而逃。今日听叔父的描述,陈胜竟然已经身首异处……如果自己再在这里荒废时日,等章邯打来的时候,我江东军只能引颈等待章邯的屠刀了。项羽想到此处,脸上羞愧之色难掩。他低头说道:“孩儿知错了!暴秦施加在我项家的血债,我们要用血来还。我愿追随叔父驱逐章邯,杀入函谷,亲取子婴的人头为六叔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