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救驾(二)忽地,似乎有危险来临,天生的直觉令王德从睡梦中醒来,一把将一人扣在身下。挥拳做势要打,忽听那人道:“王大哥,是我,香妹啊!快松手,疼死人哩!”香妹,单雄的女儿?王德松开手,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可不正是香妹吗?什么声音?喊杀声,马蹄声,很远吗?声音越来越大,只不过过了一刻钟,好像已在眼前了。“人家是来告诉你,你却……”香妹一定是噘着嘴,弯着眼说话呢!那神态,很美吧!王德心中一热,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憨憨地笑着。没错,真的是喊杀声,听声音,夏军好像在败退,这个时候,又是谁的军队到了这里?敌人还是援兵?“出去看看!”朱孝庄道。王德悄悄地把藤索拢到一边,让小磕巴抓牢,探出头来,偷眼观瞧。援兵到了,真的是援兵呢!夏军正在败退,宋军骑兵衔尾直追!王德稍后片刻,待确定周围再没有夏军,喊道:“下面人听着,本官殿前班直都虞候王德,你们是谁的队伍?”“王德,哇,又是一个王德啊!”“干你娘的,你是王德,我还是王希夷呢!快下来,否则,老子把你当鸡烧!”怎么这么说话?下去后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帮没上没下的畜生不可!不过,听声音,真是自己人啊!众人大喜,王德第一个,顺着藤索滑下峭壁。刚站稳,他就被五名宋军士兵围在中间。这些人撤出兵器,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爆发出“嗷嗷”地吼声,刀枪仍在地上,同时扑了上来。王德大怒,挥拳将一人击飞,刚想拔刀,却被另一人拦腰抱住,即便使出全身力气,奋力击打,那人异常死硬,就是不肯松手!想喊,提醒陛下小心,嘴也被捂住了,哪能出得了一点声音?想挣扎,胳膊、腿被扣得死死的,身上一重,又一人压在身上,嘴都贴到了地上,哪还动得了分毫!威风凛凛的王大将军,竟被五个小兵生擒活捉!“快去禀报八爷,真是王德,抓住活的了!”“抓住王德了!”“抓住活的了!”一时间,喊声此起彼伏,声音响得惊人,不知多少人在喊呢!其他人下来之后,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无数的弓箭指着自己,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郑七郎可不管那个,上前劈手就是一巴掌,正扇在一名小兵的脸上,骂道:“混帐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我是殿前班直?”掏出银牌,在那人眼前晃着。正在得意,却遭到了王德同样的下场,被人家活活生擒。挨打的小子很是不忿,挥手要打,只听一声巨吼:“住手,干你娘的,看仔细喽再打!”声音还在耳边,人却已经到了。好一员大将:黑盔黑甲,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脸上一道醒目的伤疤横贯东西,白天都会?得慌,何况夜间?那人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赵桓,飞身下马,一瘸一拐地跑来。先是笑,然后裂开大嘴“呜呜”哭起来,跪倒叩头,道:“官家老爷子,可让咱找到你了!臣,臣是天武军左厢都指挥使周八,给老爷子磕头啦!”官家老爷子,我很老吗?赵桓哭笑不得,上前掺起周八,道:“周将军辛苦了,快快请起!”周八脸上、胡子上都是土,盔甲上沾着凝固的鲜血,大腿上裹包着白布,泪水冲出两条清晰的肉色,这副尊容,似乎很好笑吧!但是,此时此刻,赵桓无论如何是笑不出来,心里暖暖的,含泪道:“你是如何到了这里?种无伤呢?”周八抹着眼泪,道:“前天,在统军川打仗,胜是胜了,官家老爷子不见了。大官人带着兄弟们出来找,还真让咱找到了!”周八咧嘴还要哭,猛然想到一件事,脸上立即换了一副表情,毫无预兆地喝道:“通知大官人,放火箭!”“放几枝?”“干你娘的,罗嗦什么,都放出去!”小兵答应一声,攀上一棵大树,连放三枝火箭。一枝火箭,表示情况紧急;两枝,非常紧急;三枝就是十万火急了!箭矢在空中炸开,火树银花,就如上元夜京城那般绚丽。烟花散尽,才看到还躺在地上的王德。周八命令放人,笑道:“大官人有令,生擒王德、王希夷,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还会封侯的!所以……”难怪这些人宁可命都不要,也要死抓住王德不放呢!五人跪在地上,等着封赏。这个种无伤,升官、赏黄金也就算了,难道封侯也是他能随便说的吗?五个人都封侯,是不是有点过了?封了这五个,周八、种无伤怎么办?还封什么?赵桓想了想,道:“尔等救驾有功,不过,是你们五人共同发现的王将军,五人同时封侯,无法令人心服。这样吧,朕封尔等开国伯,再封个官——昭武校尉,黄金就一人一千两好了。”新军制规定:武将非有功不得封爵,因此,周八没有爵位就连种无伤也没有爵位,而这五个小兵一跃而为开国伯,真是重得不能再重的赏赐。至于昭武校尉,位列正六品上阶,已经超越了营指挥使的官阶,距离军都指挥使也不过一步之遥,硬是从地上飞到了天上。左厢的中护军小声解释着,声音里透着羡慕!五个小兵可劲地叩头,激动得早忘了谢恩。待五人站起来,赵桓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军中新贵,笑道:“都来说说,拿了千两黄金,准备做什么用啊?”一个小子掰着手指头,算道:“一两黄金是十两银子,一两银子是一贯钱,那就是一万贯,一万贯是吧?”看着大家都在点头,小子道:“俺要雇个戏班子,在村里张员外家外面搭个大大的戏台,硬是唱它三天三夜,好好气气那个老不死的,活活气死他才好呢!”原来这个有气要放,大家开心地笑起来。“你呢?”赵桓来了兴致,问另一个。“俺买三十亩地,买一头牛,再买一个媳妇,生七八个娃!嘿嘿,好不好!”“好!”竟迎来了满场的喝彩声。“我要到延安府的燕肥环瘦,对就是燕肥环瘦,好好住上一个月,也尝尝人该过的日子。”呵呵,想找肥的赵飞燕,瘦的杨玉环,就是穿越,只怕也是办不到的。“我啥都不干,躲在屋里,数钱啊!能数好长好长时间啊?”哈哈,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守财奴。正乐着,一马来报:赏移口有敌军活动,目前人数在三千左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周八喝道:“鱼十三!”“伺候八爷!”鱼十三肃声回道。周八踢了一脚鱼十三,道:“你小子也是狼窝出来的老人了,爷爷我看你有点出息,现在提拔你当第二军都指挥使,好好保护官家老爷子。官家老爷子擦破一点皮,爷爷杀你全家!”鱼十三挺胸答道:“八爷放心,咱狼窝的兄弟没有孬种,八爷杀不杀我,咱不当回事,大官人的面子,咱一定要兜着!”“好,这话听着提气!”周八吼道,“孩儿们,随爷爷杀出去!”“嗷嗷,嗷嗷”一片惊天的狼吼,好好的天武军,什么时候变成了狼窝?朱孝庄说的贵人,就是这个周八?还是种无伤?周八,象草原的狼王,他的手下,就是毫无人性,又异常团结的狼。全军上下,统统称呼周八为“八爷”,爷又岂是瞎叫的?不过,士兵们叫得痛快,周八答应得爽快,好像他天生就是人家的“爷”呢!在这里,寻不到一丝文明的痕迹,仿佛他们真的是狼!天狼营,狼窝?想到自己亲赐的名字,赵桓不禁暗暗苦笑。夏军三千人,还没来得及落脚,被周八的五千骑兵一个冲杀击垮,便如滔天洪水冲过,只剩下几点绿色在水中飘摇。没有俘虏,俘虏全部杀掉;没有伤员,能跟上的不算伤员,跟不上的,自生自灭。将敌人的头颅挑在枪头上耀武扬威;将敌人的财货据为己有。无畏的拼杀,放肆地狂笑,**裸的占有,无私的付出,如此多的矛盾混合在一起,他们是什么?黎明前,大军忽然被一只夏军拦住去路,后面又有追兵,周八无须再想,“嗷”地一声,一摆手中钢叉,跃马杀入敌阵。周八没有什么战术素养,或者即使有,也懒得用,就是一招:集中全部兵力,朝敌人防线上的一点狠揍,第一次攻击就拿出全部实力,不计损失,全力猛攻。只要撕开个口子,朗崽子们就能在瞬间将突破口放大十倍,到了这时,敌人只能任我宰割了。“狗孙子们,爷爷来了,哇呀呀!”周八嘴里叫得欢,手中钢叉亦不示弱,只听风声不见叉影,速度快到了极至。“扑”,一蓬鲜血喷到脸上,周八伸手去抹鲜血,冷不防被一箭射中左臂。一名亲兵将敌人劈为两半,周八怒吼一声,生生将弓箭拔出,箭镞上低着血,挂着肉,遂吼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弃?”说着话,竟将箭镞放进嘴里,起劲地舔起来。“八爷,甜不甜?”“没有羌狗的血甜!”“八爷,香不香啊!”“没有羌狗的肉香!”“哈哈哈,杀!”朗崽子们越发奋勇,仿佛真要尝尝敌人的血和肉呢!香妹不停地吐着,周八回头一阵狂笑:“妹妹,又香又甜啊!”这时,敌箭又到,周八竟不回身,钢叉挥动,将敌箭磕飞,这才转身再战。香妹又羞又恼,咬牙坚持着,手里的弓箭射落第九名敌人,激得老迷糊不再迷糊,杀得天昏地暗。又向前冲出两里,将敌军截为两半,赵桓刚想透透气,身后的郑七郎大叫,将一箭砸飞,面前人影晃动,一名夏军从天而降,钢刀迎面杀到。赵桓毫不犹豫,奋力劈出开疆剑!“当”地一声,夏军的钢刀竟被宝剑斩断。那人犹豫的刹那,赵桓眼睛一闭,又是一剑。“噗哧,”敌人的胸前鲜血长流,眼神涣散,显见是活不成了。一干亲信,包括朱孝庄在内,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桓。那边的周八,眼神里多了些温暖,鱼十三更是佩服得落泪了。平生第一次亲手杀人,什么感觉?极度紧张之后的彻底放松,杀死敌人的瞬间,恁地轻快舒爽,似乎是有生以来最快意的事情了。赵桓好不得意,令道:“看朕作甚,还不冲出去!”东边的太阳挂在半空,面前杀出一只人马,周八“嗷嗷”怪叫,朗崽子们也在欢呼着,由衷地欢呼着。难道?抬眼观瞧,可不是吗,种无伤飞马赶来。看到种无伤,赵桓长出几口气,才算彻底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全了,有种无伤在,真是安全了。即使千军万马,种无伤也能应承下来,一定可以的。马儿还在奔跑,种无伤腾身而起,落在赵桓的马前,纳头便拜:“天武军都指挥使种无伤,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军皆跪,振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手哆嗦个不停,赵桓都有些恼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将种无伤扶起,赵桓宣道:“平身!”“谢万岁!”种无伤脸上挂着风尘,胜雪的白衣上沾着许多泥点子,嘴唇裂了个大口子,眼睛红红的,不知几日没有睡了。何曾见过这样的无伤?他还是那个天生孤傲,卓尔不群,风流倜傥,武艺绝伦的种无伤吗?看到这样的无伤,赵桓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知说些什么!无伤忽地一笑,道:“陛下,臣还有一件礼物呢!”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震耳的长嘶,一匹神骏呼啸而来,不是赤电还是哪个?赤电驰到赵桓身边,亲昵地拱着主人的身子,诉说着别后的离情。赵桓再难抑制心中的热泪,无言低泣!赤电回来了,朕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