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痛饮(一)靖康五年四月,西平府“狮子园”盛宴,群臣作诗以贺,上命冠军大将军作诗一首,遂有此篇: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西夏兮逐党项;数英雄兮种无伤,圣明在上兮吞四方。——《靖康诗话》休息过一日,疲劳尽去,就在“狮子园”内一处草坪上,大排筵宴,与众将痛饮。尚书右丞秦桧、同知枢密院事何栗带着一干文臣在左,冠军大将军、熙凤路大总管、积石军团都指挥使吴阶率武将在右,都是一身便装,拉开架势,敞开了喝。“臣祝陛下光汉家江山,开千秋伟业!”秦桧率先敬酒。赵桓心情舒爽,一饮而尽。“臣就是陛下的刀子,让咱杀谁咱杀谁,保准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毙敌!请陛下满饮此杯!”吴阶精神焕发,大红的疙瘩比红刀子还要灿烂,大咧咧地敬酒,一口下去,连赞几声好酒,抓起一条烤羊腿,大口嚼起来。羊腿刚刚进嘴,还没下肚,那边曲端戏弄道:“嗯,我说吴阎王,不对呀,你说的不对呀!”“哏喽”一声,羊肉卡在嗓子眼,差点活活憋死吴阎王,若是威名赫赫的吴阎王被肉憋死,不知羌人会乐成啥样呢!顺了一口酒,吴阶怒道:“哪里不对?”“你跟我说过:咱就是官家的一条狗,官家让咱咬谁咱就咬谁,绝不他娘的含糊。咬住就不松口,就是咬不死他,闹也闹死他!哎,王大帅,是不是这个话,当时你也在场的!”曲端据理力争。王禀只顾得低头喝酒,仿佛根本没听到曲端的话,其实人家是不愿意搀和进来。“嘿嘿,”吴阶被说中痛处,不但不叫疼,还在傻笑着,毫无征兆地“汪汪”叫了两声,不但别人想不到就是曲端也想不到呢!稍一迟疑,吴阶闪身扑上去,将曲端压在身下,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开咬了。曲端万料不到吴阶还有这么一手,形势比人强,只得低头认输:“吴大帅饶命,冠军大将军饶命,吴侯饶命啊!”“汪汪汪汪”,这回吴阶叫了四声,脑袋瓜子在空中绕了三圈,张牙舞臀,极尽嚣张之能事,闹够了方道:“咱是官家的狗,听不懂鬼话,老小子拿命来!”曲端比吴阶还有大上两岁,今年四十一,自然就是老小子了。“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曲端的声音甚是夸张,引得笑声阵阵。这样子喝酒,真是新鲜啊!赵桓出来圆场:“大将军就绕过这人吧!”吴阶听到主上的话,当即放人。曲端受了一顿气,颜面丢了一大半,自要找回来的,否则,威风凛凛的大总管,如何将兵?于是乎,曲端不依不饶在后面紧追不舍,吴阶大呼小叫撒欢地逃命。足足绕着草坪转了三圈,岳飞等人上来解劝,这才罢休呢!往日,宫廷宴会,仪式繁琐,君咽不下,臣吃不好,白白糟蹋了那些好东西。此次御驾亲征,开了眼界,历了生死,越发觉得还是活着好!既然能活着,本身就是上天的恩赐,岂能枉费时日!岳飞喝酒爽快,一碗酒从来没有分两次喝的时候;刘琦,刘琦似乎情绪不高,又是为了什么?正在沉吟间,一名内侍跑进来,向劭成章嘀咕着什么。劭成章面露喜色,上前跪倒奏道:“陛下,王希夷将军回来了。”“什么?”赵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着。“王希夷将军回来了呢!”“快传,快传!”赵桓大喜,“腾”地起身,有心想迎上去,又自矜地停下来,眼巴巴地望着。王希夷,真的是王希夷吗?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右胸左肩绑着白布,红彤彤的白布,胸前的护心镜完全塌了下去,一瘸一拐地奔过来。许是跑得太快了,受伤的右腿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身后的一名军兵赶过来搀扶,被倔强的王希夷甩掉手,挣扎着爬起来。如是者三,在场的人似乎都忘了去扶一把,怎么就没人帮一把呢?赵桓身子动不了,心内急得不行,张口呼道:“慢些来,慢些来!”终于,王希夷奔到官家身前,“扑通”跪倒,道:“陛下,臣回来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同跪,山呼万岁。赵桓将小表弟搀起来,周身上下打量个遍,潸然泪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希夷想不落泪,却又怎能忍得住?“伤重不重?”“不碍事!”“就你一人吗?”“还有两人!”赵桓道:“宣,快宣!”不大的功夫,两名灰头土脸的班直前来见驾!令其不用行礼,问道:“壮士何名?”“臣曾克用!”“臣万无妨!”“拿酒来,”一声断喝,亲自将黄灿灿的美酒放到勇士的手里,“为朕的勇士:王希夷、曾克用、万无妨,共饮此杯!”“干!”看到这三人,赵桓只觉得热血燃烧,慨然道:“能再饮否?”“能!”连饮三杯,众皆大笑。王希夷三人就在官家的旁边,又置一桌,赵桓令身后的王德过来同饮。酒还喝到嘴里,四兄弟抱头痛哭。九死一生的兄弟,再度重逢,能不痛饮乎?三千兄弟,活下来的不过百余人,兄弟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兄弟们的笑脸在眼前闪动!他们流的血还是热的,他们的魂灵却又到了何方?能不痛哭乎?唉,逝者已矣!为了忘却,我们喝!兄弟们去了,兄弟们的酒还在!我们还在!美酒在流淌,热血在燃烧,情意在永远!我们喝,一醉方休!酒酣耳热之际,郑七郎终是耐不住寂寞,俯身请道:“臣愿为陛下助兴!”赵桓含笑点头,郑七郎身子一纵,跃到场中,双把一合盘龙玄铁槊,叱喝一声,舞将起来。但见黑铁盔锃明瓦亮,玄铁槊虎虎生风。力大槊沉,招式精奇,舞到后来,只见槊影晃动,不见真身矣!“呀”地一声,止住身形,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引得满场喝彩!王禀看得频频点头,对岳飞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能有这份武艺,岳侯真是下了功夫呢!”岳飞道:“哪里,哪里!承蒙大帅夸奖,愧不敢当啊!他本事是有一点,在官家身边待的时间长了,想不长本事,也难呢!”“就是这个话!”王禀颔首道,“官家学究天人,高屋建瓴,非吾辈所能知也!放在五年前,怎能想到杀到西平府来?想想金兵围太原时候的情景,真像做梦一般啊!”是啊,岳飞何曾不这样想呢?原本不过是宗泽手下的一名小将,几年之间,闻名天下,荡洞庭,战西夏。麾五万铁骑,纵横驰骋,岂不快哉?心中正在感念,忽听吴?道:“小屁孩也敢来此地嚣张,敢与某一战否?”郑七郎横槊道:“吴两帅威名,京城妇孺皆知。但不知,两帅两帅,是赖皮马帅还是英莲姐姐更帅?”这是什么话,难道两帅是这个意思不成?吴?大怒,噘起雷公嘴,倒竖白眼眉,圆睁斗鸡眼,叫道:“哇呀呀,可恼,可恨哪!”言罢,纵身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