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军司令部内,吴大疤拉笔直站立,手抓着电话“嗨,嗨”不止,话筒那边隐约传来松井的声音:“……后天上午十点以前,你必须赶到淮阴城来,参加本次战斗的总结!”松井挂断了电话。吴大疤拉立刻瘫倒在椅子上,长吁短叹起来。副官小心上前,低声询问道:“司令,皇军怪罪我们了吗?”吴大疤拉冷冷地说道:“松井让我去参加战斗总结会议,知道吗?每次战斗总结会,他都要枪毙一两个作战不力的皇协军,上次被毙的是连云港的何子魁。这次,恐怕该轮到我了。”副官恐惧地说道:“司令,咱们不去。千万别去!”吴大疤拉苦笑着说道:“不去?不去死得更惨!相反,去了倒可能有一线生机。”副官紧张地问道:“司令,您不能死,您死了,咱们弟兄也就都完了。司令啊,我能为您做点什么不?”吴大疤拉苦思许久,眼睛发亮了。正声对副官道:“我正需要办件事呢。你立刻到河西店、南各庄、宋家洼子这几个地方跑一趟,穿便衣去,仔细观察动静,打探消息。我一直怀疑,那几个地方有新四军暗巢,有抗日分子暗中勾通六分区,就是不确定是哪一个!你去后,设法查明情况,明天日落前回来向我报告。兄弟啊,给你说心里话吧,如果我能带点什么去见松井,或许能逢凶化吉。”副官点头,连忙说道:“明白了。我去。我在河西店有个相好,那儿我熟!”说罢,安排人准备着向南各庄前去。驻马庄口,三营长陪陈大雷漫步前行,缓声询问道:“司令员,这次去军区开会,得几天时间?”陈大雷心中计算了一下,回答道:“最多三天就回来。你把训练抓紧,部队刚换了驻地,一时半会儿有些松懈,忙乱。比如我夜里查哨,就发现换岗的兵竟然找不着哨位了。那么,一旦来了情况,战士会不会找不着排长?排长会不会找不着连长?!”听到陈大雷的命令,三营长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嗯,这个问题我也看到了,回头我就整顿。不过司令员,你这次去军区开会,要小心些啊,前段时间老宋从淮阴带回来的消息说,日军宣称已经把你击毙了,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您还是小心点好。”陈大雷不由得大笑道:“哈哈,那是松井那老小子做梦吧?把我击毙,我哪天倒要去淮阴城溜达一圈,让他看看我陈大雷的样子,三营长,你放心吧,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可不是小鬼子说来就能来的。”说完,接过三营长手中的缰绳,纵身上马,带着卫兵驰骋而去。目送着陈大雷的身影消失,三营长多少有点不放心,站在庄口思索了好一阵,才满怀心事地走回庄中。夕阳下,陈大雷骑着赤狐,带着两个卫士,警惕地向南各庄奔去。三人来到庄外一片丛林边的土地庙旁。陈大雷下马后,低声命令卫士道:“你俩在这等候。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就回来。”卫士应声,接过马缰,隐入丛林。陈大雷窥着四周没人,一头钻进破败的土地庙。幽暗的光线下,陈大雷掀开一堆草堆,顺着地道口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南各庄中。很快的,在厢房内,相同的叩击声再次传来。焦急地等待在屋内的吴妮,急忙过去拉开小柜,掀起地面木板。陈大雷立刻从地道口钻出来。吴妮拍去他身上的尘土同时笑着说道:“来了,你可真准时!”陈大雷兴奋地说道:“都准备好了吧?走,立刻跟我动身,转移到军区驻地去……”吴妮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大雷啊,正想跟你商量这事呢,我能不能迟两天再转移?”陈大雷愕然反问道:“不是定好今天吗?”吴妮连忙解释道:“姐妹们还有三十多双军鞋没做好,两天之后就全齐了。我带上它们一块儿走。”陈大雷不悦地说道:“哎呀,不就几十双鞋嘛,搁下,以后再来取吧。跟我走。”吴妮嗔怪道:“别以后啦,我就延迟两天!再说,说不定南京的药品也能到,我带上东西一起去军区不是更好吗?部队太缺乏物资了。”陈大雷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担心:“吴妮啊,你呆这时间太长了,我担心你快暴露了。”吴妮微笑着摇头道:“这你放心,绝对不会,我有数!来,喝碗粥!”一口喝光碗里的粥,陈大雷大步走出房间。满眼不舍的目送着他离开,吴妮轻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昏暗的庄外小道上,副官此刻穿得像个老农,牵头毛驴慢步走来。一边走,一双四下张望着……忽然间,他低头看向路边垃圾堆,很快从其中扯出一条长长的、剪剩的布料。副官盯着它陷入沉思,恰在这时,远处丛林传出一声激昂的马嘶。副官大惊,急忙躲在暗处,朝那里看去。片刻后,陈大雷与卫士骑马从丛林里飞驰而出,转瞬消失在暮色里。见到那如标志一般的赤狐马,副官惊骇万分,颤声着说道:“天爷,那是赤狐马,是赤狐马啊!”边说着,边匆匆跨上身后的毛驴,飞也似地向据点跑去。一路小跑赶回到据点,副官喜滋滋地冲进司令部,向正在焦虑不安的吴大疤拉报告道:“司令,司令,我回来了。司令啊,您真料事如神,南各庄就是新四军暗巢,您看……这不是从我们仓库劫走的布匹吗?叫南各庄的人做军装了!”吴大疤拉接过那条碎布料,仔细看了看,颔首道:“不错,是我们仓库的东西。”副官得意地再次说道:“还有更重要的情报……我亲眼看见了陈大雷!”吴大疤拉惊讶地瞪大眼睛道:“不可能!陈大雷在厚岗被松井联队击毙了,石原将军还为此发了通报。”副官急了,连忙表白道:“真是陈大雷,我亲眼看见的,他从丛林出来,带着两个卫士,骑马朝南面走了!”吴大疤拉怀疑地盯着副官质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是陈大雷?”副官急着说道:“我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我见过陈大雷那匹赤狐马啊,那马比松井太君的坐骑还威风呢!”吴大疤拉呆定了片刻,渐渐微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妙啊!松井跟陈大雷血战了三天三夜,说是把他击毙了。可是陈大雷竟然安然无恙,松井岂不是在虚报战果吗?副官,看来我们这次回去,也是个有惊无险啊,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听到吴大疤拉的赞扬,副官顿时一副轻飘飘的感觉,仿佛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逐渐收拢起笑容,吴大疤拉的脸上再次露出一副狠辣:“迟也是一刀,早也是一刀,既然松井有心找我麻烦,那我先让他吃不下饭。副官,备马,我们去淮阴。”说着,大步走出房间。夕阳残照中,石原与松井此刻正在淮阴城关上踱步。长长的城关上,早已经被武装成一处堡垒,放眼望去,处处皆是沙包掩体,和纵横排列的机枪。走在石原的身边,松井沉声说道:“……将军,我想把周边据点的兵力分批撤回来,集中到淮阴、盐城等地做坚固防守。第一批,先撤南村、张屯井等部,把据点交给皇协军守卫。”石原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松井连忙回答道:“我们兵力不足,军械给养也跟不上。还有,近来新四军频繁出击。其目的就是想把我军拖在外围孤立据点上,各个歼灭。虽然现在没有进行大的军事行动,可是我们部队每日的日均伤亡人数都在百人以上,敌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不敢正面交手,只会使用下三烂的手段,单独出去巡逻的士兵,常常会遭到他们的狙击。”石原沉吟了片刻,说道:“从策略上讲,撤回来是正确的。但是从大局出发,撤回来不妥。那些据点一旦交给吴他们那些人,等于交给国民党和新四军。再者,前沿部队一旦开始撤退,就可能一退再退。无论对敌还是对已,影响都太大。松井啊,我们只能在一种情况下撤退,即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如果单纯撤退,等待我们的只能是失败。至于兵力和军械,我会想办法补充给你。我一定会让你拥有比过去更强大的力量。”听到石原的保证,松井微笑着点头道:“嗨!”满意地对松井点了点头,石原转头朝城外望去,忽然笑着问道:“你看,那个骑马的人是不是吴雄飞?”松井望去,立刻看见吴大疤拉正骑着马缓缓地向城门走来,立刻怒道:“正是他!”石原奇怪地问道:“他刚刚吃了败仗,这种时候怎么还敢进城呢?”松井立刻解释道:“我命令他来的。”石原意味深长地看了松井一眼,随后说道:“哦……听说他在三道湾战斗中负了伤,表现还不错嘛。”松井随口解释道:“不过是支那人的小把戏,轻伤装成重伤,以便向我们邀宠!将军,我确信这家伙通敌。我准备在战斗总结会上,当众把他正法。”石原微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这种家伙,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希望你砍他头之前听听他说些什么。杀人容易,了解一个人,不容易。不要因为他是头支那猪就不屑于了解他了。”松井似有所悟,慢慢点头道:“嗨。”城下,吴大疤拉并没有看到站在城墙上暗中观察他的松井二人,但是在刚刚进入城门的时候,他顿时觉察到一种不祥,四周一片杀气,所有的日军都对他怒目而视。眼见这一幕,副官颤声地说道:“司令,有点不妙啊。看,他们想要吞了咱。”吴大疤拉压抑着恐惧安慰道:“不要慌,照直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跟鬼子玩就得豁出命来。记着,遇事别说话,有我呢……”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日军士官领着两个士兵迎面走来,厉声喊道:“站住!”吴大疤拉站住,奇怪地问道:“太君?有何贵干?”士官没理会吴大疤拉的询问,厉声命令道:“缴他们的枪。”见身边的日军扑来缴械,副官惊恐万分地求饶道:“太君,太君,我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啊,我们没犯事啊……”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士官一巴掌扇去,将副官打了个趔趄。吴大疤拉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兄弟,我叫你别说话嘛。”说着,在日军的押送下,昂然走进日军司令部。司令部内,大堂上,众多日、伪军官围案而座,被缴了械的吴大疤拉强作平静地坐在末尾,等待着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不幸。环顾了一眼四周的众人,松井忽然开口怒道:“国共联合战役时,你部本应该侧击敌军,但你却被挡在三道湾几天几夜过不去。此外,你还夸大敌情,说陈大雷就在三道湾。吴雄飞,你屡屡惧敌避战,贻误战机。”吴大疤拉失声惊异道:“联队长,陈大雷要是不在三道湾,能在哪儿呢?”松井怒道:“陈大雷在厚冈,他被我的部队击毙了!”吴大疤拉闻言顶撞道:“不!联队长,陈大雷还活着,昨天晚上,我的部下外出侦察时,亲眼看见他了!”松井惊怒,霍然起身道:“胡说,陈大雷死了!”吴大疤拉鼓起勇气,迎着松井可以杀人的目光说道:“松井太君,你看见他的尸体了吗?太君啊,职下做梦都盼望陈大雷被您击毙了,实在是太期望太期望了!但陈大雷确实没有死,他还好端端地活着。”此话一出,在座的众多日伪军官脸色骤变,惊异地交头接耳起来。此时,松井背后的屏风里,一直暗中聆听的石原闻声也是一惊,手中的毛笔一颤,竟然在宣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大堂上,见众人被消息所震慑,吴大疤拉激动的继续说道:“松井太君,您可以杀我。但我吴雄飞出于对大日本的忠诚,我就是掉脑袋也要说出真情实话!而您,也不要因为陈大雷没有被太君击毙,为了掩盖实情就要杀我灭口!”吴大疤拉的信口雌黄,让松井惊怒道:“你、你胡说八道!陈大雷死了,我们的狙击手击毙了他!”吴大疤拉苦笑着反问道:“那么,他的尸体在哪?请太君砍下我的脑袋,把我的狗头扔到陈大雷的狗头边上吧!”松井愤怒之极,可竟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矗在那里愤怒地盯着吴大疤拉,仿佛要把他一口吃掉。迎着松井可以杀人的目光,吴大疤拉颤声说道:“太君,陈大雷没有死,千真万确没有死。而且……而且我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此言一出,在座的日本军官纷纷转头惊愕地看着他,几个伪军司令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敬佩之色。眼见会议无法继续下去,松井缓慢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犹豫了片刻,沉声说道:“散会。吴留下。”听到命令,众日伪军官连忙起身离去。眼见众人离开,松井冷冷地盯着仍然坐在那里的吴大疤拉,忽然开口道:“押下去,关起来!”听到命令,门口站立的卫兵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把吴大疤拉拽了出去。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松井沉默片刻,走到屏风后,表情沮丧地说道:“将军,吴雄飞说,陈大雷还活着。对此,我有点儿怀疑。”石原冷冷地说道:“我也听到了,但我不怀疑他的话。”听到石原的话,松井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愕然的表情。石原长叹一声道:“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你们撤出厚冈战场的时候,山上的新四军虽然所剩无几了,但并没有崩溃,他们死到临头也没有放弃战斗,这足以证明陈大雷就在他们身边!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在于,是你亲口向我报告说击毙了陈大雷,而我已经把这事做为第一联队的战功通报华东各部了,已经不能更改了!松井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虚报战功,意味着我向华东四十六万部队官兵说了假话!松井呀,我在通报里这么说的——我说在国共双方试图进行联合战役时,杰出的华东第一联队在联队长松井的指挥下,抓住战机,痛歼了新四军江淮军区所部千余人,并且击毙我军宿敌——新四军第六分区司令员陈大雷!我知道我的话有些夸张战果,但是在太平洋战场形势压迫下,我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华东官兵!松井啊,陈大雷没死,这件事……唉,你真可耻!我,我真可悲!”松井惭愧地说道:“将军,都是我的错,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不配担当此重任,请您撤我的职吧!”石原怒吼道:“哪有指挥员在战场上辞职的?!松井,你听着,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挽回你我的尊严。我命令你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击毙陈大雷!至于怎么击毙他,或许那个吴雄飞能帮助你!他不是知道陈大雷的藏身之处吗?现在你立刻去把吴叫来。”吴大疤拉正垂头丧气地待在牢房内。他知道自己生死迫在眉睫,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陈大雷,只要皇军相信了他的话,那么自己的小命才会保住,想到这里,吴大疤拉破天荒地祷告起来,企求满天的神佛保佑陈大雷能长命百岁。“哗啦!”正在吴大疤拉胡思乱想的时候,牢房忽然开了。一名日军士官入内,冷冷地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敬礼说道:“吴司令,请跟我来!”看到对方恭敬的态度,吴大疤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跟随士官走出牢房。对方把吴大疤拉带到一间屋内,大堂案上有一席酒饭。士官回身恭敬地说道:“联队长命令说,你还没有吃饭。他让你先吃饭,在此休息等候。联队长随后会见你。”听到士官的话,吴大疤拉终于放下忐忑的心情微笑起来,看着满桌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正当他边吃边筹划着一会儿要如何应付松井的询问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从走廊传来,听到这脚步声,吴大疤拉一愣,迅速放下筷子提前起身立正。门外,松井走到吴大疤拉面前,沉声问道:“吴雄飞,你确实知道陈大雷的藏身位置吗?”吴大疤拉犹豫了一下,正声道:“报告太君,准确地说,职下并不知道陈大雷的位置,但知道他妻子的位置。当时,陈大雷正离开他的妻子,骑马而去……”松井顿时大怒,生气地大喊道:“吴,你又在欺骗!在会上,你说你知道陈大雷的藏身处!”吴大疤拉立刻胆怯地老实说道:“联队长啊,当时我非这么说不可,要不然,您立刻就会砍了我。联队长,我怕死呵,我真的好怕死啊!……”松井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骂道:“猪!猪!”吴大疤拉连连点头道:“是是,支那猪!联队长,我们只要抓住陈大雷的妻子,就能知道陈大雷的位置,而且可以诱出陈大雷,一举击毙。”松井愤怒地瞪着吴大疤拉,继之无奈地问道:“那好。陈大雷妻子在什么位置?”吴大疤拉犹豫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在这里……”松井厉声质问道:“说出来!”吴大疤拉恳切地请求道:“太君,我现在真的不能说。说了,您可能就不需要我了。还是让我带你们去吧,我保证生擒她,交给您!”听着对方狡猾的回答,松井愤怒地瞪着吴大疤拉,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对于吴大疤拉这样的人,松井终于体会到了滚刀肉的真谛,显然吴大疤拉就是这样的人,数次对他动起杀心,却总不能如愿。虽然松井很想一刀杀掉对方,可是,当想起那如鲠在喉的陈大雷时,他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想法,转身走进石原的房间。“哈哈,狡猾,真是狡猾!说实在的,我倒有点喜欢他了。”屋内,听完松井汇报的石原,不禁大笑起来。听到石原的话,松井恨声说道:“将军,我隐约觉得,吴早就知道陈大雷妻子的位置,但他就是隐瞒不报。现在他要掉脑袋了,才用情报来救命。”石原颔首道:“嗯,这能理解——他怕陈大雷嘛。”松井奇怪地反问道:“他就不怕我们?!”石原微笑着回转身来说道:“当然也怕。他两头都怕。松井,这种家伙在皇协军里遍地都是。松井啊,让吴多活几天,等消灭陈大雷后再杀死他。”松井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只好这样了。”忽然石原想起什么来,再次询问道:“看见山本了吗?”松井回答道:“我刚刚见过他。但是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山本。”石原渐渐止住微笑,严肃地说道:“应该告诉他,应该用失败来杀一杀这家伙的傲气!”听到石原的话,松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准备叫传令兵,可是,想了想之后,却亲自向门外走去。指挥部外的卡车上,垂着篷布的车箱内显得阴冷黑暗。可山本却在自己的“家”里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呼大睡。在车厢板上零散地摆放着各种物品,那本破旧的歌妓画报却须臾不离地被抓在手中,昏暗的光线下,那歌妓的样子清晰可辨,竟与吴妮的样子有九分的相似。就在山本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车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山本,下车!”听到喊声,山本睁开眼,跳下车。笔直地站在松井面前,恭敬地敬了个礼。见山本下车,松井怒喝道:“你确实击毙了陈大雷吗?”山本奇怪地看了松井一眼,点头道:“是。当时他身佩大刀,正向我军冲击。我亲眼看见子弹击中了他。”松井冷冷地注视着山本,随后说道:“有可靠情报证明,陈大雷还活着!”山本惊讶地说道:“活着?难道……难道我打空了?难道那人不是陈大雷……”松井盛怒道:“山本,你怎么也会虚报战功呢?你让我丢尽了脸!”山本愤怒地沉默下来,之后切齿道:“联队长,这件事是我的耻辱!我必须挽回。”松井看了对方一眼,长叹了一声道:“山本君,准备一下吧。一会儿我们有行动。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你必须击毙陈大雷!”看着松井严肃的表情,山本重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保证道:“请联队长放心,我一定会将陈大雷的人头带回来的。”说完,一头钻进车内,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命令司机开车向城门驶去。淮阴城外,吴大疤拉军装严整地出现在已经集合好的伪军面前,朝伪军们大声训着话。在他身边不远处,坂田则带着一小队日军严密监视着他的行动。在坂田面前,吴大疤拉愈发展示出自己的威严,朝队伍厉声喝道:“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最优秀的皇协军部队!你们斗志昂扬,摩拳擦掌,你们一个个早就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心思了!啊,你们不必朝皇军看,他们是来配合我们作战的……是不是啊,坂田君?”说完,吴大疤恭敬地向坂田媚笑着,虽然坂田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是在松井的严令下,他却冷冷地点下头附和着。吴大疤拉得意地继续说道:“今天,我亲自组成突击队,奇袭南各庄。那是新四军的暗巢,陈大雷的老婆就藏在那里……”原本勉强列队整齐的伪军,一听说陈大雷名字,又立刻显露出惊慌的神色,甚至有人胆怯地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见众伪军怯懦的样子,吴大疤拉大声训斥道:“怕什么?又不是陈大雷,是他老婆,一个娘儿们嘛!我已经向松井立下军令状了,抓不住那个娘儿们,砍我的头!我为什么敢立这个军令状呢,因为我保证大军一到,那娘儿们手到擒来。接着,你们就等着领赏吧。听令,出发!。”众伪军连忙昂起头齐声回答道:“遵命。”满意地看了一眼众伪军,吴大疤拉随后献媚地向坂田看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允许后,才匆忙跑到队伍前,率队向前走去。前方,吊桥轰轰放下,吴大疤拉率领众伪军走过吊桥,朝南各庄迅速前进。坂田和众多日军在后面跟随着。可就在众人刚刚走过吊桥时,突然,一辆卡车飞快地从后面驰来,吱地一声刹住,山本噌地一下跳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见山本出现,坂田惊讶地问道:“山本,你来干什么?”山本提着狙击枪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说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坂田连忙回答道:“松井联队长有命令,你参加的是第二步行动,今天你可以不必去。”山本固执地说道:“全部行动我都要参加。厚岗战场上,我没能击毙陈大雷,那是我的耻辱。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雪清前耻,亲手击毙他。”坂田无奈地点了点头:“随便你,但卡车不能开去。引擎声会惊动村民。”山本同意道:“这我知道,我步行。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说完,提着狙击枪独自大步奔向小径。在吴大疤拉的带领下,清晨时分,众伪军偷偷摸进南各庄。看到眼前宁静的村庄,坂田一挥手,众日军立刻进入庄外的埋伏阵地。眼前,庄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睡黎明前的宁静之中,只有偶而的鸡鸣狗吠之声零星地传入耳内。迅速地围拢住村庄,众伪军持枪弯腰蹲伏在四周,如临大敌般监视着。吴大疤拉身边,副官在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后,突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那座土地庙,低声说道:“就是那!”听到副官的报告,吴大疤拉一笑,随后问道:“糊涂!那是个破土地庙,是新四军接头的地方。陈大雷的老婆并不住庙里。她住哪你知道吗?”副官连忙摇了摇头。见副官不知道,吴大疤拉手一伸,准确地指向远处一座小院说道:“在那个院子里!”副官大惊,敬佩地说道:“司令,原来你对这的情况早就知道啊!”吴大疤拉狡黠地笑道:“兄弟,我知道的永远比别人以为我知道的多得多!要不,我能活到今天吗?”说罢,他转身朝伪军示意。看到他的命令,众伪军立刻分两路将小院包围。在日军的监视下,伪军的行动出奇地神速而谨慎,一直到彻底包围了小院,院内的人都没有察觉到敌人的到来。在吴大疤拉的示意下,一名伪军正准备踹门,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响动,听到响声,伪军连忙缩回身子,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发现,一名孕妇迟缓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个孕妇走进院子,正欲打开鸡棚子,却突然看见几个伪军鬼鬼祟祟地行动,顿时心下大骇。她左右望望,犹豫片刻后,毅然冲向吴妮所在的小院。情况的紧急已经让人顾不了那么多了,孕妇快速地推门入院,急促地敲着房门。听到敲门声,吴妮开门惊问道:“妹子,出什么事了?”孕妇急忙说道:“吴姐,伪军进庄了,我亲眼看见的,离这院不远,肯定是来抓你的。你快躲一躲!”吴妮沉吟了片刻道:“现在出不去了吧?”孕妇慌忙回头看了看,随后说道:“出不去了!”吴妮点了点头道:“那赶紧下地道,厢房里就有。”说罢,快步走到屋角,推开地柜,掀起一块板子,一个一尺见方的孔洞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吴妮自己先下去,再双手伸向孕妇道:“妹子,快进来!”孕妇挺着肚子,表情为难地说道:“我、我怀着孩子呢……”就在两人犹豫间,门外忽然传来伪军的脚步声,继之是沉重的砸门声。听到声音,吴妮大急,连忙催促道:“快进来,试一试啊。”孕妇竭力想进入地道,可是狭窄的地道口却紧紧地卡在她的肚子处,怎么也进不去。在徒劳地尝试了一番后,她颤声说道:“别管我了,吴姐你快走吧。”吴妮不安地说道:“妹子,他们会抓你啊!”没理会吴妮的警告,孕妇强行把她一把按进地道,继之盖上板子,再推上地柜。就在她刚刚做完这一切时,门口哗啦一声,房门已然被踹开,吴大疤拉领着众伪军冲进来了。见此情景,孕妇立刻紧张地缩着身子,胆怯着看向周围的伪军。吴大疤拉一眼看见孕妇,神色一滞,随后说道:“陈太太,总算找到您了!嘿嘿嘿,听说你姓吴,知道不?我也姓吴哇。我叫吴雄飞!对于陈司令嘛,兄弟我佩服得紧,但今天这事,我是不得不为……哎哟,陈太太连孩子都怀上了,恭喜恭喜哇!”孕妇大惊失色,连忙颤声解释道:“我、我不是陈太太……”听到她的辩白,吴大疤拉不屑地讥讽道:“不是陈太太你怎么在她屋里,狡辩,带走。”听到命令,众伪军立刻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正准备抓着她离开,身边的副官却小声对吴大疤拉说道:“司令,她好像还真不是陈大雷的老婆。”“你怎么知道?”吴大疤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质问道。“前段时间,咱们征壮丁,她男人出过几次工,看,看着不像陈大雷啊。”胆怯地笑了笑,副官立刻解释道。“妈的,不是陈大雷的老婆,你他妈的在这屋里干什么呢,说,陈大雷的老婆在什么地方?”一把推开孕妇,吴大疤拉暴躁地质问道。“我,我不知道谁是陈大雷,我也不知道谁是他老婆,你们放过我吧。”孕妇坐在地上,哀求道。“嘿,还嘴硬,副官,去,叫兄弟们把村子里的人都给我集合喽,我就不信了,我一个一个地捋,还捋不出一个小娘儿们来。”吴大疤拉嚣张地向身后命令道。一阵鸡飞狗跳,村子里的群众在伪军的吆喝押解下,纷纷被集中在村头的麦场上,看着包围在周围的伪军,不明所以的众人只能胆怯地拥挤在一起。“想必大家都认识我了吧,苏北护国军第三纵队司令吴雄飞。乡里乡亲的住了好几年了,我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大家的地方,可是今天呢,我受皇军所托,来咱们村抓陈大雷的老婆,可没想到,各位乡亲显然不想给我吴雄飞这个面子,说什么也不肯把人交出来。既然这样,大家也别怪我不讲情面,来人啊,把男的分到一边,把大姑娘小媳妇给我集中在一起,我们挨个地搜身,挨个地审。”看着前面挤成一群的村民,吴大疤拉**笑着命令道。伪军得到命令,立刻扑向人群,连拉带扯地将人群强行分成两拨,可就在副官等人准备动手时,吴大疤拉却忽然一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新四军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么护着他们,虽然我吴雄飞顶着个汉奸的骂名,可是我也知道,该护着家小妻儿这个老礼儿,可是现在你们看看,你们连你们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却要担着藏匿的罪名掩护陈大雷的老婆,怎么?他到时候能把他的媳妇赔给你们吗?我现在数到三,谁要是供出陈大雷的妻子在哪,谁就可以领回自己的家老婆孩子,要是谁都不说……嘿嘿,这些娘儿们我全带走,交给皇军应差,皇军对于审问女人可有一套,真到那时候,你们想说都来不及了。”看着被分成两拨的村民,吴大疤拉得意地笑着说道。“吴司令,我们真不知道谁是陈大雷的老婆啊,你就算把我们逼死我们也找不出她来啊。”听到吴大疤拉的威胁,村民哭喊着哀求道。“别跟我在这里装无辜,我早得到消息了,说她就藏在你们村,老实告诉你们,皇军势必要抓她,否则就砍了我的脑袋,我死了,你们谁也好不了,临死我也要拿你们当垫背的。到时候大家一块儿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一!”脸色骤然一变,吴大疤拉凶恶地威胁道。哀号声四起,可还没等吴大疤拉数完,人群后面就忽然响起一声,“别数了,你不是就要找吴妮吗?我知道。”听到喊声,吴大疤拉眼前一亮,连忙走了过去,人群后面,吴妮大步走上前来。“说,谁是陈大雷的老婆?”吴大疤拉连忙追问道。“我就是。”吴妮坦然地承认道。“你,你怎么证明你是?”吴大疤拉将信将疑地反问道。“证明?这就是证明!”窥着吴大疤拉不留神,吴妮一把抓在对方脸上,顿时五道鲜红的血印清晰地出现在吴大疤拉的脸蛋上。“唉呦,小娘儿们,你……”被抓了个正着的吴大疤拉一时恼怒,抬手就要打。吴妮却头一仰,得意地说道:“你敢,你打了我怎么和你的主子交差,小心陈大雷也不会放过你。举过头顶的手顿时僵直在半空,看了看吴妮坚毅的表情,吴大疤拉神色一变,微笑着说道:“看来,您还真是陈太太啊。也好,既然这样,就劳您大驾和我们走一遭吧。”“吴姐!”听到吴大疤拉的话,一旁的孕妇立刻哭喊道,她的哭喊顿时坚定了吴大疤拉的信心。“带走!”吴大疤拉摆手向手下命令道,随后得意地带着脸上的伤痕向前走去。押着吴妮快速走出村子,吴大疤拉得意洋洋地走到前面,对迎面而来的坂田说道:“坂田君,看见了吧,陈大雷的老婆,手到擒来!”坂田看了吴妮一眼,满意地说道:“很好。”吴大疤拉嘿嘿一笑,随后请示道:“可以撤军了吧?”坂田点了点头,立刻命令道:“返回吧。”说着,不经意的向不远处的高粱地挥了挥手。高粱地里,山本卧伏其中,看到坂田却朝他一挥手,他随即起立提着狙击枪从后面赶来,可当他看到被押解在人群中的吴妮时,脸上立刻显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眼前的女子竟然与画报上的歌妓如此相似。看到吴妮,山本失态地在嘴里念叨着:“美由子!美由子……”同时,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面,蹒跚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