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门开了,出来了人,是文婶。她见到我特别的高兴:“梅子,你咋回来了。”她说。“文婶,我弟和我娘呢?”我问。她笑着说:“你可是嫁到好人家了。让你弟和娘多风光。”“他们人呢?”我问。这个时候的文婶才想起应该要回答我的问题:“你娘去干活了,你弟弟前几天上学了,听说,是你公公安排的,都让我们大家羡慕死了。都说,梅子真有出息,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文婶说:“咋了,你咋还突然回娘家了?对了,你婆家特有钱吧。”我礼貌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她。“文婶。”我说:“我弟和我娘要是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来过。”,文婶点了点头:“那你这就走呀!也不呆一呆。”我对着她笑了笑,我猜那笑容一定是十分的凄楚。我挪了挪脚步,试着向巷子口走去,“哎,梅子,你咋穿着这衣服?你家谁出事了?”文婶在我背后嚷,我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她。“怎么这么快?”苏文起诧异的看着我,他骑在驴上面的样子实在是滑稽。我笑了笑。“怎么了?没见到?”他问。我点了点头,就在那一瞬间,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痛,大声的毫不掩饰的哭了出来。我坐进了轿子,在轿夫们颤抖的摇晃中,疯狂的哭着。过了好久,我,哭累了,停下了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流着。这时,我又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是没见到吧。”他沉稳的说。我点了点头,可惜,他看不到。过了一会,我听到了他长长的叹息。我斜斜的kao在轿子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拖口而出:“我是爱梅翰林的。”说出了这话,我也吓住了,那个时代,哪会有女人这么说。没想到,轿子外面的苏文起却笑了。“有那么可笑吗?”我不满的说。他一面笑一面说:“没有!没有!对了,轿子里很闷吧,把帘子打开,咱们说说话。”我听从了苏文起的建议,打开了帘子。“你笑什么?嘲笑我吗?”我不满的问他。“没有没有!”他一面笑一面摆了摆手。“那是什么?”我说。“我笑那些所谓的新时代的女性,到不如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梅家儿媳妇。”“是什么意思?”我呆呆的问他。他笑着说:“现在呀,在上海、北平、南京,有许多念过学堂的女人。号称要做自己的主人,天天在报纸上写什么‘我爱你拉、你爱我’的诗歌,她们哪里知道爱。”他冷冷的哼了几声,算是嘲笑,接着说道:“她们以为的爱,就是顺着她们意志,嫁个有钱的公子哥,一方面花着老公的钱,一方面嚷嚷着独立、自由!结果呢,若是老公略微有点不顺着,她们就嚷着‘不自由,不如死’等等吧。要不,就真的有那么些傻的富家小姐,为了所谓的爱情,和穷学生私奔的,结果,俩人住在了一起,没钱了才知道,啥是真爱情,到那个时候,她们出去当了妓女,养着在家中所谓的爱情!我这样说你明白吗?”说完,他看了看我。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看你就知道不明白!”“起码,她们是相信爱情的。”我说。他笑了,笑的比我刚才还要大声,他说:“你也相信爱情吗?”我点了点头:“梅翰林对我,和我对他,就是爱!”我说。他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梅翰林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珍惜!”“不是!他给我留过字,说他是爱我的。”我狡辩道。他又笑了,这次,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你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男人给女人编造的谣言,让你们这些傻女人们幻想。你看梅翰林的大哥和大嫂,你看看他们,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孩子吗?不是梅翰松不行,是他根本就讨厌你大嫂,娶她过门,本身就是为的你大嫂带来的田产!”“你别瞎说!”我不满的说到。“你不信就算了!梅翰松早年也是风流过,惹出了事,弄大了别人的肚子,还是我去替他擦的屁股。要不然,你大嫂才不会嫁进来。梅翰松恨他爹当初棒打鸳鸯,但为了梅家那点破家产,不得已而为之,你没发现,梅翰松要不就是不回来,要不,就是半夜回来吗?”他看了看我,期待我的答复。“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爱说别人的家事!”我一面说,一面挂上了轿帘。突然的他笑了:“我忘了,你还是个小丫头呢!”他边说边笑着,我恼怒的捂上了耳朵。“为老不尊”我在轿子里小声的说。第二天,我和苏文起坐上了到北平的火车。一路上,苏文起给我讲了柳如是的故事,谁能想到,苏文起讲这个故事竟然是暗含了明确的目的。而我的命运,也将和柳如是那样,将自己的幸福交给一个年长的男人。那个男人,则是苏文起。苏文起是有太太的。早年,他在广州和武汉做过几年的官,太太是苏州的大家闺秀,被他安置在广州。两个人过着相互不关心的生活,不单单是因为性格和生活习惯上的关系,更重要的,只有这样的相互不干预的生活模式,才使两个人真正的放松和自由,实际上,直到死,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种谁也说不清的关系。到了北平后,有苏家的下人来接我们。跟着苏文起,我就便到了他在北平安下的家——一个传统的四合院。“你住在后院的东厢房,”苏文起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南京呢?”我问他。他笑了:“刚来就想着走呀!”“这是刘大柱,家中的管家,你叫他刘叔就行。家中目前只有老刘一家子,他媳妇周妈做点粗活,还有个厨子老孙,没别人了,不过,过几天可以给你买个小丫鬟。”我停下了脚步,他还在一路絮叨。管家老刘见我停下了,连忙的走过来,“您请。”他说,操着一口正宗的京片子。这时,苏文起发现了我的抗议,也回了头。“走呀!”他说。“说清楚!”我说。“说清楚什么?”他无奈的说的。我扭身看了看刘叔,一副木然的表情。“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去南京!”我说。苏文起摇了摇头,“走吧!客厅里说!”他无奈的说。我跟着他,刘叔这个时候,知趣的消失了。苏家虽是四合院,却摆放着欧式的家具。棕色的实木家具映照在几乎能照镜子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的气派,绣着黑大丽花的沙发,摆放在客厅的中央。我一屁股坐下了,几乎又马上的站了起来,“怎么了?坐呀?”苏说。我想告诉他,太软了,坐着不舒服,但是,这句话,始终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去南京?”我问。他笑了,说道:“你准备去南京做什么?”我愣了,对了,我要去南京做什么?真的听从梅家的话,到南京守活寡吗?不对,梅家当时的意思,只是将我仍在南京,死活都无所谓。他们根本也没有给我在南京的生活费,我为什么还要顺从他们的意思呢?当时的我,若不是在苏文起的面前,一定会给自己两个嘴巴,并且狠狠的骂自己傻蛋。现在,没了目标,是呀,我去南京又能做什么呢?还不是等死?想到这些,我低下了头。“说不出了吧。”他说。“可我留在北京也不能做什么呀!”我说。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再说了,我也不能总寄宿在你家吧!”我说。他笑了,说道:“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做姨太太,正好,我需要一位漂亮的姨太太!”他用戏谑的口味说。当时,一股愤怒的火气涌了上来“我死也不会!”我冷冷的并且狠狠的说,换来他大声的笑。“你看看,一副驴脾气!”我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客厅,这时,老刘走了过来:“您这边请。”不由分说的将我让到了东厢房。我一个人坐在厢房的花厅里,没有关门,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天井,阳光散在地面上,金黄的,却是不耀眼的,不温暖,却令人舒服,慢慢的,我开始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中。我将我自己带上了一条绝路,我将我自己完全的放在了被动的局面,我将我自己完全的放在别人的手中,任人摆布。当初,我不应该听苏文起的话,我应该回到娘家的。或是不和他来这么遥远的地方。我自己有手有脚的,相信,是能养活自己的。可是,虽然我有手有脚,却没有了大脑。傻乎乎的让梅家踢球一样的赶了出来,又让苏文起捡来,我不知道他会将我怎么样,会把我卖掉吗?我试着问我自己,可是一想到这个问题,我打了个冷战,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在文婶家的院子里玩,听到文婶和别的大婶说起的我的小姨的故事,她也是被卖掉了,但是,她毫不犹豫的用死来作为反抗。我呢?万一到了那种地步,真的容我反抗吗?苏文起是不会将我卖掉的,毕竟,他不缺钱。那他却什么?对,他或许会把我送人!送给他需要巴结的人!然后呢,然后我的日子会怎么样?想到这些,我更加的害怕了,这不是单纯的自己吓自己的行为,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想的十分的复杂。我疯了一样的找到了梅翰林留给我的盒子,打开了盒子,我数了数钱,我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但是,这些钱能然我保命。我收拾了行李,趁着没人留意,迅速的溜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