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的三等车厢中,我不顾火车的摇晃,仔细的涂抹着红色的指甲油。我喜欢这艳丽的红色——妖魅而凄楚。我无暇欣赏窗外干枯的树杈上挂着的太阳,也无暇欣赏冬日荒废的麦地的忧伤,更无暇顾及由于寒冷而发出哀鸣的乌鸦的啼叫声,我不眨眼的仔细的欣赏着我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复习着苏文起交代的一切细节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由于成功而激动的颤抖时身体里所发出的寒气。突然想起有一个下午,我去看望了受伤的许文良。他伤的不轻,被人打伤了颈椎(尚合)。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图丢了,他懊恼的很。听说,原来日本人绑架了他的儿子,他拿了图来换儿子。没想到,日本人临时改变了时间,导致他多等了一天,也就给了我们有机可乘的机会。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放了出来,可惜,腰部一下已经全没了。还是活着的,半死不活的,在北京医了些日子,最后,还是没留住性命。又想起,爱上戏子的姜玉芝。以及那些,在幻想世界中拼凑出来的丝毫没有根据的情感。她孤独的生活在荒无人烟的情感的戈壁上,有一天她发现寂寞的时候,希望找一个可以能陪着自己流浪的人。这时,于文海出现了,她以为他就是那个可以拯救她走出荒漠的人。便爱上了他,用她早已经打上悲惨的结局的烙印的心爱着他。可是,他是不爱她的。但她已经开始害怕独自的生活,无法在用瘦弱的肩膀扛起生活之重。于是,她选择了遗忘,遗忘了现实,她将永远生活在幻想中。那里,有一个爱她的男人,正如她自己爱着自己一样的爱她的男人,用一生的温柔来唤醒她内心的阴郁,她需要这样一个男人,相互厮守,在情感的院落里筑起一道又一道的矮墙,不被人打扰。每个人心中总会有那样的一个男人。我们将他们的背影无限制的放大,放大到自己都看不清的那么大,并义无反顾的扎了进去。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凭着一时意气向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我是幸运的,我碰了梅翰林,而姜玉芝却碰到了墙壁。下了车,出了站顿时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突然,有人猛地撞了我,我以一个前倾者的角度看到了石灰的地面上的坑洞。我毫不犹豫的嚷出声,惶恐中,我忘记了身体应该做的事儿。像一桩木头一样,没有伸缩的向地面冲去,。这时,一只手在半空中抓住了我。是尚合。我惊恐的看着他,他皱着眉头扶住了我,“小心点,太太。”尚合低声的说。我回过神来,车站里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正如我走的时候,天气一样的寒冷,现在我又回来了,天空还是那样的湛蓝,没有云或鸽子。偶尔会有乌鸦飞过,远远的看去,像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树一排排的老了,拖去了绿色的衣,在寒冷中瑟瑟的颤抖着。不知不觉,我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有两三年了,这看似短暂的时间,我却像过了两生,一生在地狱,一生在人间。唯一不得不承认的便是,在钩心斗角中,我累了,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我和尚合住在了临近镇子的一家客店。这里没有北平那样的大饭店,相对来说,这里生活的更惬意、安详。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斗志和勇气,甘心过平凡而清苦的生活。能保持着内心中的宁静,是在幸福不过的事儿,而这种宁静真正能保持多久呢?释迦牟尼保持了一生,所以,他成了佛。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终日窝在窄小的房间里,几乎敢出门。接近一月的时候,苏文起来了消息,一切都准备好了,货在过几天就能到。于是,我装扮成男人的模样,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墨镜礼帽,将头发盘起来,塞到帽子里。戴上了墨镜,看上去,十足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第一站,自然是梅家的老对头,也是梅家在承德最大的竞争对手——周记茶号。那是一间不小的茶庄,经营着各种种类的茶,据说,还有派专人到口外去贩卖红茶,生意做的不小。听说,当年他们和梅家结了梁子,两家从此想着法的折磨彼此,最干脆的办法,就是生意上的互相截胡。当我的脚迈进周记茶号的第一步,我就知道,事情不会像我们安排的那样的顺利。不仅仅是伙计们的井井有条,也不仅仅是干干净净的商号,更不是低价的茶叶,那是一种感觉,一种最直观的判断。尚合对伙计笑着说:“我要见你们掌柜。”伙计笑的十分甜美,低声说道:“不知道您有何贵干?”尚合渐渐收起了他的笑,说道:“我找你们掌柜。”伙计一看,是个难缠的主儿,于是,一溜小跑的去了后堂。周记的掌柜是个接近六十的老头子,留着不长的白色山羊胡,穿着黑色的马褂蓝色的长袍,kao发际的皮肤上,密密的长了许多的老年斑。我和尚合站了起来,对老掌柜点了点头,老掌柜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沉着脸,一见我们又微微的笑了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条老狐狸。“二位,请坐。”老掌柜说。一番寒暄后,尚合低声说道:“不知道掌柜的能否借一步说话?”周掌柜看了看他,又想了想,说道:“那请二位移步到后院。”说完,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去对身边的伙计说了些什么。我与尚合跟着周掌柜进了后院的一间小房子。落座后,有小伙计上了茶,接着就连忙退下了。周掌柜开了口,问道:“不知道这位先生和小姐怎么称呼?”尚合笑着说道:“这位是我家小主,晚秋,”周掌柜点了点头,我起了身,微笑着对他微微的鞠了一躬。“先生贵姓?”周掌柜又问,尚合连忙笑着说道:“不敢、不敢,免贵姓穆,湖南穆记茶号。”“哦,原来是恩公。不知两位又何要事吩咐周某?。”周掌柜诧异的看着尚合。尚合笑着说道:“不敢、不敢,老掌柜您过谦了。确实有事儿拜托您老人家。”“哦?”周掌柜说。尚合笑了笑,无奈的说道:“老掌柜,想必您也知道。今年湖南混战,各处的商号进不来,湖南的商号也出不去。三月初,我家当家的就派我和小主到福建收茶。没想到,刚到福建,老家那边就打起来了,茶虽然收了上来,但是进不去湖南。后来,仗打虽说完了,眼见又过了新茶旺季。现在,马上又要收茶了,我们手里这批就压到手了。没办法,我和小主四处推销,只剩这一小部分,还希望老掌柜能成全。价格嘛,绝对公道。”周掌柜笑了笑,lou出了老jian巨猾的本性。只见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本号当年也受到贵号不少的照顾。只是,如今的行情你也是知道的。不要说陈茶,便是新茶的销量也不尽人意呀。贵号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相信,也不会在乎这些吧。”尚合苦笑了几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是放在早些年,恐怕还不至于为这点茶犯愁。这两年年景不好,一是竞争对手多,哄抬价格。各种苛捐杂税,还少不了地方政府层层剥削。家中生意每况愈下,过去信得过的伙计们几乎也走净了。若是家中但凡有个知信的人,也不会叫我家小姨奶奶出来抛头lou面。再说了,家中出的丑事您大概也听说了。五年前,那个杀千刀的阿远去福建收茶,连茶带钱全部卷跑了。我穆记有信誉,补齐了茶农的钱,却也元气大伤呀。”只见周掌柜微微一笑,故意面lou难色的说:“若是放在过去,接也就接了。但是,今年实在是……再说了,穆家可是大号……”尚合笑了笑,说道:“老掌柜,您别谦虚了。您的实力我也是知道的。哎,常言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都是风凉话。真正到了我家这个地步,才知道举步维艰。多亏穆家早年做生意时,维下了不少朋友。穆家有难的时候,才会出手帮忙呀。”尚合话里有话,明摆着是说给周掌柜听的,我不知道穆家和周家当年有什么交情,但是,尚合这一将军确实让周掌柜lou了狐狸尾巴。尚合笑了笑,说道:“老掌柜,您先看看这货。”说完,尚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裹的茶叶。“您尝,绝对是好品质。”尚合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帕,周掌柜拿在手中看了看,闻了闻,又抓起一粒放在嘴里嚼了嚼。过了一会说道:“的确是不错,不过,不知道整批是否有这么好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