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余兴的脑袋上大颗的汗珠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擦,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属下一时糊涂,属下一时糊涂。 ”我冷冷的看着他,坐在椅子上,他见我不讲话,以为小命难保,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四个嘴巴。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我伸出了手。“停,我来这里不是看你摔自己嘴巴的。 ”我说。段余兴如同听到大赦一般,立刻停下了手。我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银蝶的照片。“这个女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找到她。 ”我说。段余兴颤巍巍的接过照片,看了看。 “是。 ”他说。我点了点头,说道:“记好了,一有这个女人的消息就通知我。 还有,要秘密寻找,万万不可让她落在国民党的手中。 ”段余兴点了点头。“把你手中的船票给我。 ”我说。段余兴立刻走到一个柜子的面前,从里面掏出了两张船票,看样子他还为别人准备了。“就这两张吗?”我问。段余兴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两张。 ”我笑眯眯的站起了身,对他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娇滴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蠢货,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对你暗示。 你辜负了组织对你地培养。 不要让我看看到你那副德行。 ”我严肃的说。段余兴立刻立正,半弓着身子。 我将船票塞到口袋里,离开了他家。两天以后,我意外的接到了糜伟震的电话。“晚秋,我让民福船运给你安排了今天晚上的位置。 你先撤回来吧,日本人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要速度快一些。 ”糜伟震说道。我满不在乎的对他说了段余兴地事情,糜伟震大惊之下。 责备我沉不住气太早的暴lou了身份。 他觉得,此刻地我已经十分的危险。 如果段余兴想对我下手,现在就是机会。糜伟震告诉我,他会让民福船运尽快的将船票送到下榻的饭店,让我用尽快的速度上船以免在惹是非。民福船运的人一过午后就来了,他们将我的行李运走,过一会他们就会有人带我上船。 但是,我手中还有三张船票。 我准备送给那些需要得到帮助地人。一个人走在武汉的大街上,到处凌乱不堪的。 能逃的都在收拾东西,不能逃的眼巴巴的羡慕着能逃跑的人。是呀,哪里能有穷人的活路?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看着武汉街头地狼藉,谁能想象在不久之前它曾朝气蓬勃的?我去了共产党在武汉的办事处。一进门,竟然发现这里还是井井有条的。和我很熟悉的康莉莉一见我到是很诧异。“晚秋。 你怎么没走?”她问我。有人问我,如何区分国军和共党的太太?答案很简单,国军地太太无论官大、官小,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 共党无论是家属还是工作人员,她们都会面带微笑平易近人。国军的队伍里,很少看到女性的工作人员。 虽然主张男女平等。 但是,女人在国军的队伍里还是少数。我眼前的这个康莉莉,她是共党在武汉的代表之一。 我们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和她交谈很轻松,不需要寒暄、恭维,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我来看看你们。 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问。康莉莉笑了笑,摇了摇头。 她的头发齐耳,没有烫过,像个女学生似的。 “还不知道,上面还没定下来。 ”她说。我皱了皱眉头。 说道:“都什么时候了。 你们还不走?”“你什么时候走呀,现在兵荒马乱地。 我们起码有个照应。 你可是一个人,不然,你这几天听信,跟我们一起撤离。 ”康莉莉说道。我笑着拉着她地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张船票。“得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放心吧,我能逃得出去。 这几张船票你留着,这是最后一班船地,万一到时候你们还没撤离,这也能是一条出路。 ”我说。康莉莉看着我,说道:“你有了票吗?”“我今天晚上就走。 ”我说。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谢谢你。 ”她喃喃的说道。我笑了笑,说道:“你别和我客气。 说实在的,我的朋友不多。 而且,朋友中像你这样的只有你一个。 不帮你帮谁呢?”她笑了笑,见她很忙,我正准备告辞。“对了晚秋,我想问你,认识一个叫尚合的人吗?”康莉莉说道。我心里一惊,只觉得这个名字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 像是一声巨大的雷声,震得我呆住了。“不认识。 ”我惊慌失措的说道。康莉莉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道:“哦,原来不认识。 看样子,我是搞错了。 ”我点了点头,抑制不住心脏的狂乱的跳动。“你说的那个人,在找一个叫晚秋的人吗?”我问。康莉莉笑了笑,说道:“是,他是我们的一个同志。 上次他到武汉来,特意打听国民党的交际圈里是否有个叫晚秋的人。 他说,那是他的未婚妻。 ”我沉吟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作出任何让人怀疑的举动。 我苦笑着说道:“他还真是个有情有义地人。 可惜。 我没那个福气。 你也知道,我不过是糜伟震的姨太太。 我到是羡慕他一直挂着的人,现如今有情有义的男人不多见了。 ”康莉莉点了点头,对我笑了笑。我坐在车里,一路上不断的打量着这个城市。尚合曾经来过,或许,他和我曾在某个街角擦肩而过;或许。 我们曾在同一个面馆吃过热干面;或许,我们都经过同一个公园怜悯过同一条流浪狗。他说。 我是他的未婚妻。听的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当年,若不是他,今日我不会落得如此地下场。 我会和苏文起过着他踏实的日子。我想起了那张脸,斯文地而干净的脸。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他是否还如从前。 如从前那样,笑起来时lou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我想起多年前为他缝制的手帕,不知道他是否还留在身边。 他还会用它擦汗吗?还会在夜里时掏出来看看吗?想到这里。 我摇了摇头。尚合在我的心中,已经是一个打着忧伤的烙印。 每一次的想起,便复习起过去地种种。 过去的种种欢愉与不幸。多年过去,我对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夹杂着怨恨的伤感。 因为他,我害了苏文起。 可是,过去我是爱他的。就像多年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他那蝇头小楷的字时。 上面写道“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 处处怜芳草。 ”多年以后,经过战争洗礼的他,是否还能保持着当年的那种冲劲呢?这场战争应该会让他变得沧桑吧?或许。 就是因为有了太多的或许,在会让我和我们变得更加地陌生。是的,我和他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距离码头越近,车子开的就越是缓慢。 前方等待的人太多。 有票的和没票地都混在了一起。 谁都不愿意留在这里等死,求生是人的天性。民福船运的工作人员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司机又像前方开了一段路,我们才下了车。我的行李已经运送上去了,如果我不上去,那么糜伟震未来接到的只有行李。民福船运的工作人员自然知道得罪不起糜伟震,只有拉着我不断的挤进人群。我看到一双又一双渴望生存的眼睛,有母亲背着大包袱拖着两个孩子的,还有男人拉着妻子地手,生死相依地画面。贫穷虽然可怕。 但是。 没有爱的生活更加地可怕。爱,可以让人们在逆境中生存。 无爱。 可以让人们在富足中死去。我羡慕的看着那一对普通的夫妻,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能手挽手的面对灾难。 而我呢?想到我自己,更只增添了我的忧伤。民福的工作人员使劲的推开拥挤的人群,为我挤出一条小路,我紧紧的跟随着他们。 谁都清楚,只要船门一打开,人群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力。 一种从后向前的力可以冲散任何人。据说,这几日,这里每天都会发生踩踏的事件。 到我上船的那天之前,已经有十几个人死于别人的脚下。好不容易才走到码头入口的铁丝网门,里面站了十几名穿着中式黑衣的男人。 他们是民福船运的保卫人员,手中都拿着各式的棒子。 见到拥挤的人们,他们就会冲到前面去,用力的咋过去。铁丝网门打开之前,我几乎已经被后面的人挤得贴到门上。 身边的两个工作人员拼命的拉着我,生怕被人群冲散。好不容易打开了,我几乎是以摔的姿势钻进了里面。 三个保卫人员拉住了我,这才使我没有狠狠的摔在地上。 即使这样,脚踝处也被扭的生疼。有百姓成乱钻了进来,保卫人员迅速的扬起他们手中的棒子,狠狠的向那些人砸去。 被砸的人无暇顾及身上的疼痛,只是拼命的向船的方向跑去。我略略定了定神,跟着民福的工作人员奔着小路上了船。总算,赶在了日本人进城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