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吴伸手抓住了门柄,一时犹豫不决,“如果不跟我走,你会加入他们吗?会对我开枪吗?“龙文章痛苦地说:“我不知道。”华盛顿吴背对着他,“我明天凌晨出发,最后一拨,我等你到日出时为止。”门轻轻地合上,龙文章跪在空屋里无声地恸哭。六品看着龙文章从指挥所里出来,立刻迎上去:“龙乌鸦!出大事啦!”龙文章暴喝:“滚开!”那双红肿的眼睛把六品吓了一跳。突然一声尖利的枪响,满街惊窜,但龙文章仍无知无觉地坐在极为显眼的位置。子弹洞穿了他的肩膀,他却浑然不知。六品不知他受伤,奋不顾身地想遮挡他。龙文章拖着枪向着子弹来的方向走去:“来啊!再打准一点!”对岸的枪手迟疑了一会才瞄准,龙文章立刻开枪,一个人从对岸的瓦檐后滚落下来。六品惶然地追上龙文章,龙文章看着他惨笑了一下,轰然倒地。龙文章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房子里,六品正蹲在火边煎草药,欧阳和赵老大进来,龙文章立刻闭上眼睛,只听见赵老大对欧阳说:“我不怕被国字头打,挨惯了。可现在国字头一走鬼子能放过城里的百姓?”欧阳阴郁地说:“据说会有援兵到来。”两人都不说话了。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龙文章一跃而起,忘了自己受伤在装睡,抓起枪:“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着鬼子不打打中国人!”他就要往外冲,但那几个人静静地看着他。赵老大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军队撤退前都会猛放一阵枪的,避免敌军追击。”龙文章呆呆地听着,像被封冻。欧阳艰难地笑笑,向龙文章伸过一只手:“龙长官,再见。”龙文章狂怒:“什么意思?”欧阳静静地看着他:“你等这支军队等了七年,跟他们去吧,再见面时还是朋友。”龙文章歇斯底里地想哭,却欲哭无泪,看着欧阳伸出的那只手,伤痕累累,让他不忍心碰触,当他终于接触到欧阳的指尖时,浑身都猛地颤动了一下。204、朋友与仇人清晨,华盛顿吴和最后一支撤出沽宁的队伍踏过出城的牌坊。华盛顿吴在出城之路的分野处勒住了马头,身旁的一名军官催促:“团座,快走吧,迟恐有变。”华盛顿吴看看他窃窃私语的队伍,坚定地说:“我要等人。我的部属不会有变。”他往沽宁回望,没看见他要等的人,倒看见了四道风。华盛顿吴下意识地对他点点头。四道风却毫不领情:“脖子错筋了找大夫看去,点头哈腰留给你的狗上司!”他引发了一片赞同的声音,华盛顿吴身边的军官却怒气上涌,枪立刻就拔了出来。四道风哈哈一乐,撕开了衣服好迎接枪口,**的身上伤疤累累。军官的枪仍勉强地指着,华盛顿吴伸手压了下来,轻声说:“军令如山,我吴某无愧于心!”四道风却大声嘲笑:“你真了不得!一句话救了一窝鬼子,害死一城中国人!”一只鞋砸在华盛顿吴的身上,他的军队再也无心还击,沉默地忍受。四道风的额头上却被人猛拍了一记,他刚要发火,却立刻沉默,拍他的人是欧阳。欧阳径直走向华盛顿吴,人们安静下来。华盛顿吴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欧阳微笑着说:“几天打下来,这里没人怀疑你们的勇敢,不管怎么难,你们的牺牲都让我们觉得还有希望。再见。一路珍重。”华盛顿吴愣住,过了半晌方道:“他没告诉你们吗?我是去剿共的,剿你们的!你来跟我说一路珍重!”欧阳还是很平静:“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您说的他是谁?”“龙文章!他死心塌地跟上了你们了,跟我,他最好的朋友,倒成了仇人!”华盛顿吴很恼火,因为在临行之际这是他唯一挂怀的事情。而欧阳很疑惑:“他一大早就走了,我以为他跟你们一块走了。”他和华盛顿吴一块扫视周围的人群,没有看见龙文章的踪迹。此时龙文章正在一个刚挖好的坟坑里躺了下来,他想体会一下死亡的味道。六品在旁边忙碌,他们试图掩埋一部分战场上的尸骸。龙文章看着天空微笑:“六品,我好想去送送他们。”华盛顿吴又看了一次表,终于挥动了手臂,他已经不指望能看见龙文章了,他的朋友甚至不屑于再看他一眼,华盛顿吴因此而沮丧莫名。人们在旁边夹道,队伍前边索性围得水泄不通,骂归骂,绝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这队人马一走了之。欧阳无言地走在前边,他所到之处,人们让开了一条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