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志们已经会意,开始不惜本钱地浪费子弹,连何莫修也端着冲锋枪加入了他们。子弹从头顶上飞过,斗志涣散的日军伏在掩体后,听着密集的枪声。那具被拖回来的尸体扔在河边,他们也无心去顾了。长谷川大叫:“增援!增援!”更多的日军堵住了桥头,连那辆坦克也调了过来,虽说看不见一个敌人,但他们用更猛烈的射击回应对岸的枪声,并且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伊达突然道:“我们应该炸掉这座桥!”长谷川嗤之以鼻:“炸桥?那就切断了我们唯一的退路!”宇多田立刻抓住了话柄:“你说过要玉碎的!”长谷川发现失言,哼了一声掉头走开。208、悲伤的泪沽宁河畔,一发照明弹带着夜光划过整个沽宁的上空,对岸热闹得做法事一样,日军打着十二分精神防止这支强大的军队发动夜袭。欧阳看着对岸,说:“至少今天晚上他们不会进攻了。”他发现自己这话有点多余,没人想听。除了龙文章和唐真还在监视桥头,其他人都干脆半躺半坐在工事后养神,因为疲惫也因为当前的夜景。这是个奇异的夜晚,星星亮得吓人,弹道在头上掠飞,每个人眼里都闪烁异样的光彩。欧阳喃喃道:“这么个晚上说打仗,是不是有点作孽,小何?”何莫修没回答,眼神有些恍惚,他站起身来,走向四道风。四道风四仰八叉地躺着,胸口上放着自己那把破枪,他似乎在看星星又似乎在看枪。何莫修看着他说:“我帮你修修它好不好?”四道风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平时的不屑。何莫修柔声说:“这枪快三十年了。可你不会扔了它。你是那种人,永远保护你喜欢的东西……或者是人。”四道风歪头看着他,欧阳也担心地看着,随时准备四道风对着人挥去一拳。何莫修自作主张地拿过那支枪,四道风没动弹。何莫修又唠叨起来:“我帮你修好它,可你不能做你想做的那件事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悲伤地看着四道风,声音压得很低,“是的,今天是乞巧节。”四道风没反应过来,可旁边的欧阳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从那些战事和杀戮中被打醒过来,他惊叫一声:“今天是乞巧节?”何莫修叹道:“没错,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每个人都安静地听着,枪炮声都显得远了。他低声对四道风说:“你不能用这支枪去和她相会……死了就是死了,我们活着的在这样的晚上就会想起她,那是我们的幸运。”四道风忽然一把扣住了何莫修,一直提防的欧阳打算过去化解,可四道风把何莫修死死抱住,哽咽着说:“乞巧节。可是她的手很笨,真的很笨……”郁积多日的伤痛成了号哭,哭得绝望而奔放。何莫修挣出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欧阳惊讶地看着。沙观止爬了过来,又是难过又是惊喜:“总算哭出来了。哭了就不会寻死了。”欧阳喃喃道:“他认同了死亡,这才活得下去。可是……”可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茫然中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月亮里的影子像一个妈妈抱着她的孩子,哼着只有欧阳才能听见的歌。天亮了。这是个雾气蒙蒙的清晨,四道风醒来,发现自己哭得眼睛生痛,而他竟然是与何莫修依偎在一道墙根下的。他恍若隔世地看着周围横七竖八的所有人,睡着的欧阳像具被抽干了血肉的骷髅,何莫修蜷伏着枕着一块砖头,唐真睡在她的机枪之上,只有龙文章还在警戒,疲倦而无力,这样的几个人已经作战七年了。四道风有些惘然,多少天来他一次不光想的是自己的情绪。他没有看见的是对岸的几个日军正偷偷下水,泅在水里钻进桥墩之下。209、迟来的胜利沽宁河畔,伊达从枪眼里紧张地看着他派出的爆破兵,炸药正从桥头上缒下,桥墩下的人开始装设。一个军官担心地说:“长谷川队长不允许我们炸桥。”伊达目光执著:“它必须炸掉。”沽宁山野上,海螃蟹和六品正在山头眺望,海螃蟹喃喃道:“援军?援军都剿共去了。”六品安慰他:“该来的总会来。”海螃蟹低声说:“不该走的已经走了。”他说的是实情,六品叹了口气,眼睛却惊讶地睁大了。在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团影影绰绰的人影,两个人竭力分辨着。海螃蟹惊叫:“是国字头的军队!援军!”六品比他表现得更为激动,已经一路狂奔冲下山脊,并且在旷野上就已经狂喊:“援军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