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贺然只得以废话开场,争取思考的时间,“君王居华堂美室,出则百官相随,入有姬妾相伴,草民居茅屋草舍,日夜操劳,食不果腹衣难蔽体,能得一妻已是幸事,在下以为君重民轻才是。”王羽笑道:“小弟所指并非现实之状,恰因民众贫苦,我才提出君王应以民为重,去奢华减税赋,使百姓得以滋养生息。”“请问王兄,天下是谁之天下?”“当然是君王的”“那百姓呢?”“自然是君王的属民”“噢……”王羽听他所言毫无章法,不禁有些失望。贺然此时却已想出了些头绪,笑着道:“姑且如王兄所愿,君王自轻以重民,民强国盛当如何?”王羽渐失热情,“争霸天下,吞并诸侯。”贺然lou出一丝笑意,目光转锐,“吞并诸侯可是要动干戈?”“何兄何必明知故问。”王羽笑的很勉强。“你且先回答。”“争战自是难免,谁肯拱手而降。”王羽无奈道。“攻城掠地以命相博的是君王还是百姓?”“百姓。”王羽似乎听出了什么,皱起眉头慎重的回答。“方才我们已讲到,君自轻,万民已安居乐业,假若王兄是一个衣食无忧安逸快活的百姓,你可愿抛弃妻子拼命去争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城池吗?”贺然说罢微笑着看着王羽。王羽脸色微变,皱着眉头思索着。贺然等了一会替他答道:“若非君王有命,酷吏严督恐无人愿去疆场厮杀吧。如此说来吞并天下乃君王之愿非百姓之愿,为一人之愿而使千万人丧命,民有何重?君有何轻?”王羽盯着几案似是自语道:“从军杀敌虽有奖赏,但富逸之人自不会为小利而涉险……”贺然见他心地坦诚,不愿出言逼迫他,四下看时发现那蒙面女子身体前倾似是听的十分认真,一旁的牧山已经喜上眉梢。王羽思索良久抬头道:“何兄所言却有道理,小弟受教了,但民富国强至少得以自保,令他国不敢犯境,百姓可免受涂炭之苦,不知何兄以为如何?”贺然笑着摇头道:“若真有贪心之人犯境呢?”不待王羽回答他就接下去道:“保家卫国?岂不是还要拼命沙场?”王羽正色道:“保家卫国纵死何惜!”“王兄此言差矣,唉……”贺然稍稍放低了声音。王羽不知道这有什么错,不解的望着贺然。“在下疏懒少读经书,请教王兄我赵国之地是原本就这么大呢,还是吞并其他小国后才有此疆界呢?”“自然是经历代开疆扩土才有此广袤之地。”王羽已经习惯了他的明知故问,哪里想得到贺然是真不知道这些事。“王兄所知最早并入我国疆域的是哪一国?”“山外候所领之东岭国。”王羽不假思索的回答。“原东岭之民与我赵国之民现有何差异?”贺然不容他喘息。“早已无差异,德武先王乃仁厚君主,战事方停就号令全国:东岭之民即赵民,有胆敢辱慢新民者杀!最初三年还减了税赋以安其心……”“既如此,东岭之民当初拼死保家卫国岂不是……”贺然盯着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半句话。听到此话王羽猛然明白过来,惊恐的看着贺然颤声道:“你……你……你想……”他本想说贺然宣扬叛国言论,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出口。贺然急忙探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是你想!君轻当以万民为重,这可是你提出的,再说下去小心会有杀身之祸!”王羽顿时脸色发青,额头冒出冷汗,贺然怕他不好收场,朗声道:“王兄所提确是造福万民的良策,但细微之处尚需斟酌。”王羽趁机站起躬身双手递过一块铜牌,感激道:“承蒙赐教,何兄高论令小弟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场下之人听不到贺然最后说的是什么,见王羽突然认输,有的诧异有的不满纷纷离席而去。贺然起身接过铜牌,眼睛却忍不住看向那托盘,嘴里敷衍着只等王羽离去就拿钱走人。谁知那王羽并不急着走,恭敬的问:“不知何兄可拟好了题目,明日小弟定前来受教。”贺然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手中铜牌,想到刚才那婢女递给他的也是这样一块铜牌,心里明白了几分,猜到这铜牌可能是信物,获胜一方持此牌就可以在这一厅设擂出题了。想通此节不觉好笑,明日打发了筹圣自己就开溜了,这三个厅岂不是要关门停业了?他笑着对王羽道:“题目尚未拟好”王羽对贺然颇有敬服,还想再多聊几句,那蒙面女子此时走过来笑道:“王公子还是暂且离去吧,何公子尚有要事去做。”王羽见贺然脸上果有急切之色,只得恋恋不舍的告辞而去。贺然猜不出这女子引他来此到底是何用意,见她过来强忍着银子的**,微笑着看着她,静观其变。牧山却不管那么多,迫不及待的xian开白绫,听到牧山的惊呼时贺然忍不住朝托盘望去,里面摆的不是什么银锭,竟然是两只茶杯!听着两女格格的娇笑声,贺然虽有些气恼但同时也放下心来,看来她们只是想戏耍他一下,并无什么恶意,他转头依然一言不发的微笑着看着那女子。那女子止住笑,甜甜道:“小女子一时顽皮,何公子勿恼,银两这就奉上。”说着对身边的女婢唤了声“小来”那叫小来的婢女见贺然看到茶杯后没有任何生气动怒的迹象,大感无趣,悻悻的递过一锭黄金.牧山本来正在生气,见了黄金惊呼道:“这值五十两银子啊!”贺然闻言急忙拉住伸手去接金子的牧山,对那女子笑道:“小姐只需把我们应得的二十两银子交与我们就够了。”小来得意的笑道:“哪里有二十两银子,我家小姐骗你的!这王公子今日第一次设题,半两赏银都没有!”贺然被耍的大感窝囊,可对两个顽皮的女孩子又不能发作,况且她们出手这样阔绰来历定然不小,他不想再与她们纠缠,自认倒霉的拉着牧山朝外走去。那小来见他们不接金子,撇嘴道:“连眉笔都买不起还这么大架子,真不识抬举。”贺然这大半年与村民相处融洽亲如家人,已找回了真正的自我,不是以前那个为了工作到处赔笑脸装孙子的贺然了,刚才的忍耐大半是因为她们并无恶意,此时听到那女婢言语傲慢,心中火起,触动了一身傲骨,转身淡淡的对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取你的金子一样能买到眉笔,你敢不敢和我赌一下,不用走到此街尽头,我就能赚到五十两银子,你若输了就来给我作小使唤丫头。”小来见识过他的厉害,不敢赌又不肯就此服输,强撑道:“吹牛皮,你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赢了我你也养不起!”贺然笑道:“我可以把你卖了,再搭点钱去买张糖饼吃。”小来气的直跺脚,求助的望着那女子。贺然总算出了口气,转身欲走,那女子却拦住他盈盈下拜道:“小婢不知深浅,得罪了公子,小女子代她与公子赔罪了。”贺然见她如此反而过意不去了,慌忙还礼道:“小姐言重了。”心中正在称赞她知书达理时,那女子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没晕过去。“小女子愿与公子一赌,我若输了甘心给公子作使唤之人,不过与何人相辩要由我来定,公子能胜三场既算赢了。”贺然嘴里发苦,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小姐说笑了,我方才只是戏言,小姐不必当真,何言多有得罪!”说着对那女婢拱拱手,既然人家都道歉了,他想用何言的名义道个谦息事宁人,反正也不吃亏。那女婢见主人撑腰,得意的哼了一声。那女子见他不愿赌,不再逼他,笑道:“方才小女子并非有意戏耍公子,只是那王公子所设之题大有深意,我见公子言辞机敏,想听听公子对此题有何高论,故引二位前来。”贺然听了她的解释,心里的气也消了,笑道:“在下都是些粗浅之论,让小姐见笑了。”“不知公子最后说的是什么,竟能让王公子俯首认输,可否讲出来解我疑惑?”“这个……”贺然一时编不出合情合理的瞎话。“小女子想请公子到敝处稍坐,让我得以恭聆高论,不知公子可有闲暇。”那女子见他似有所顾忌,善解人意的移开话题。“我二人还有些事情要去做,恐难从命,多谢小姐盛情。”贺然越来越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只想尽快拖身。“那可否告知公子下榻之处,小女子等公子事毕再去拜访。”“哦,我们刚有点钱,还未定下客店。”贺然的谎话颇有连续*。“如此不如就由小女子给两位找家客店吧,花费不用二位担心。”“不敢劳动小姐,我二人明日一早就启程,所以一会随便找家客店住下就是。”他有些穷于应付了。“公子何其吝啬,果真不给小女子一线之机吗,难道非要我追到青石城才肯赐教吗。”那女子的声音已有些企求的意味。旁边的小婢有些看不下去了,气哼哼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公主……”说到这里听那女子低低呵斥了一声,小婢自知说漏了嘴急忙停住。贺然听这女子是位公主,心下一惊,她屈公主之尊接近自己不知是何用意,莫非是苏夕瑶的那个好友晴云公主?不可能啊,这里没人认识自己,晴云公主不可能找到他。他深知皇室无情,兄弟姐妹间多有相互倾轧,尽管这个女子可能是晴云公主的姐妹,他依然不敢放下戒心。贺然慌忙施礼道:“不识公主大驾,万望恕罪。”他从苏夕瑶那里知道此处即便见到大王也只需躬身施礼,跪拜是认罪时才用的。这倒很人*化,使人的尊严不受践踏。那女子道:“公子不必多礼,我并无他意,见公子谈笑间轻取两场,仰慕公子大才,想多受些教诲。”贺然心中暗想:你一公主不安心享受好日子,却跑这里来听这么无聊的理论,见到有点本事的就来个礼贤下士,你想从政啊?他对野心大的女人一向没什么好感,想了想开口道:“公主抬爱了,何言哪有什么才华,只是些强词夺理的谬论而已,公主若真想听,那我明日登门拜访就是。”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先摆拖纠缠再说,反正她也不认识自己,就让她去那个什么青石城去找吧。那女子大喜,详细对他讲了自己居处的位置,贺然假作认真记下,然后推说确有要事去做,拉着牧山逃离了博论场。走到僻静处,牧山好奇的问:“你为何不要她的金子?”贺然对他说出了心中的顾虑,牧山不是贪财的人,觉得贺然做的很有道理。两人逛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客店。晚上牧山还要拉贺然陪他去逛,贺然早已过了新鲜劲,推说要准备明日与筹圣辩论的题目死活也不出去了,牧山只得作罢,自己出去了。等牧山出去了,贺然躺在**听着外面嘈杂的喧闹声,心中有些烦躁,离开村庄四天了,他真想马上回去。他突然想起鸽子还没放呢,打开蒙着鸽笼的布发现里面少了一只,猜想可能是牧山在快进城时就放了,看来这小子心还挺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