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羊脂玉镯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所有随侍在宴的妃嫔面色一变,妃嫔们本就是按着位份分列两边而坐,皇长子坐在太后边儿上,紧紧地靠着太后的身体,太后本是千金玉体,此刻也怜惜孙子,丝毫不忌讳什么。因着唐瑾瑟即将出嫁,贤妃告假并没有出席的缘故,惜和帝姬便跟着垂杨宫里的祥嫔一道,坐在了晴贵嫔的下手处。母妃不在,惜和帝姬也并不怵,只顾着逗弄坐在晴贵嫔身边的妹妹修竹。变故突发的时候,场内气氛肃然一凛,骤然寒下来的气氛,吓得一岁多的恪和帝姬修竹哇哇大哭。锦衣慌忙去哄,却是怎么哄都止不住恪和帝姬的哭泣,另一边因为何家二小姐的事情,皇帝已经是焦头烂额,太后只好让典月带着锦衣和帝姬暂且进里间去候着。另一边魏临渊已经把唐瑾瑟接了过来,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早已经等得焦急的钧昀铉看到佳人迟来,忍不住要从座椅上坐起来,却被皇帝的一只手死死的拉住了。“二弟,唐姑娘早晚是你的枕边人,不急在一时。上苍让你的婚宴有了这样的变故,大抵就是天降大任,好事多磨的意思。待到你来日带了唐姑娘回到平衍,也一定要夫妇同心,共同替朕牧守好平衍一方沃土、一方百姓。”因着生母慕太妃从来是依附着太后的,钧昀铉自小也就同这个兄长很是亲近,几乎是皇帝说什么,他便听的,此时也就按捺下心性,静静的等着唐瑾瑟。慕太妃本来因着何家小姐的事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都是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个原本安排成侧妃的唐瑾瑟,便也咽下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了。吉时整整推后了一个时辰,钧昀铉与唐瑾瑟,终究算是礼成,待到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先是喜娘撒帐,又喂新人吃了子孙饽饽。钧昀铉满心欢喜的挑了盖头,新嫁娘装扮的唐瑾瑟,早已经羞得脸红仿佛能滴出血一般来。之后因着怕新人难为情,皇帝也就下了命令,让所有的宾客都散去了。外面因为变故还留着很大的烂摊子,等着皇帝去收拾。何沸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跪在乾元宫的御书房,等着皇帝示下。这样的事情本不应该外臣和后宫搀和在一起,只是事情恰好涉及到前朝后宫,太后便亲自坐镇,一众妃嫔都在御书房候着,不过是架了一展屏风挡着,倒也还不算失了规矩。一众妃嫔里头,庄嫔的脸色愈发的不好。虽然她已经是天子妃嫔,可到底是何家出来的女儿。女儿家的贞洁,向来就是一户人家一荣俱荣。自然,一损俱损。早已经换上了齐整衣衫的何凝瑗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绣墩上,靠在自己母亲怀中已经几乎哭得背过气儿去。乐兰舒静静地看过去,早年她在何府伺候何凝妆的时候,眼前的瑗姐儿,待自己还算不薄,看何凝妆总是凌辱自己,还偷着塞一些吃的东西给她,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立场也不一样了,她也不好出言去安慰何凝瑗。这个时候,越是露了风头,便越是吸引着太后注意,若是被有心之人胡搅蛮缠一下,只怕就清白不了了。屏风内的妃嫔都在侧耳倾听,但是人人心里都揣着自己的一杆秤,端的是什么心思,也没有人知道。“老臣何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冷漠、一丝疏离:“何老将军快快起来吧,当年先帝还没有得到江山的时候,朕见了老将军,还是要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唤一声何叔的,只是如今虽然君君臣臣差别甚大,朕也不希望与何叔生分了,反倒是伤了钧何两家上一辈留下来的情谊。”一段话,恩威并施,何沸也并不是傻子,个中含义,自然品的出来。“老臣谢过皇上体恤了,今日的事,固然有老臣治家不严之过,才让瑗姐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皇家的颜面,丢了平衍王的颜面,事已至此,老臣也不敢奢望瑗姐儿再嫁入皇室了,只求皇上可以念在瑗姐儿还小上,放瑗姐儿会何家,何家自当一辈子养着她,不给皇室添任何麻烦。”皇帝手握成全,轻轻地举到嘴边儿咳了一下:“老将军实在是多虑了,朕心中清楚着,何家的家教从来都是极好的,虽然有些人颐指气使了些,但是并不是老将军的错。二小姐更是个秀外慧中的,若是因着这样的事情,耽误了终身嫁娶,朕还是深感痛心啊。”一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眼看着皇帝咳嗽了,赶忙在皇帝后背上轻轻顺着,一面递上茶盏,皇帝轻轻啜了一口,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朕是天子,也要顾全皇家的颜面,还有平衍王的颜面。平衍王已经主动跟朕提了出来,不会休了二小姐,二小姐照样可以进平衍王府,只不过由正妃降为侧妃,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倘若何凝瑗回了何家,断断是再难嫁出去了的,留在家中,只是多添了一双筷子,可却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但是若是能入平衍王府为侧妃,虽然说地位不如正妃,也没有平衍王府内院的掌事之权,但是王爷侧妃,好歹也是有诰命的。何家家大业大,虽然不缺这么一个三品诰命,总好过养着一枚弃子。何沸自然是有所松口的。看着何沸这边已经有所动摇,皇帝趁热打铁:“朕也请何老将军放心,今日的事情,真一定会彻查到水落石出为止,虽然二小姐的贞洁回不来了,但朕也必不会让那行凶作恶之人逍遥法外。”何沸点了点头:“老臣一切都听皇上的安排。”另一边儿的何凝瑗已经哭晕了过去,太医匆匆忙忙赶来抬了人下去,只剩下屏风后面愈发的混乱了。何凝妆偷偷的顺着屏风的缝隙往外瞄了一眼,在目光对上皇帝身边的太监的时候,不由得面色一变,暗叫不好。恰在此时,魏临渊走了进来,附在皇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铁青的颜色。太后也发现了外面的不对劲儿,施施然走了出去,轻轻询问了几句,便与皇帝一道,回了屏风内侧。太后面色不善,手中捏着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今日的事情,哀家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哀家想知道,这一件东西,究竟有谁认识。”那羊脂玉镯子成色极好,上面雕着八瓣的莲花纹样,拿在手中冰冰冷冷的,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但是样式和手法,却并不是宫里头的东西。因而太后才会有此一问。不是宫里头的东西,便只会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宫中妃嫔的陪嫁,而来则是皇帝在还没登基之前的私藏,这些私藏品,多半是用于皇帝私下里赏人的,也不登记造册,赏与否全凭着皇帝的心意。但这个养殖玉镯子若是皇帝的赏了人的私藏品,只怕皇帝不会不知道,也不用此时拿出来找它的主人。戬妃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啊……”太后看着戬妃欲言又止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开口:“戬妃,你且说便是,清者自清,若你说的有理,没有人会怪你。若是没理,兴许也是一种可能。”“这个镯子……臣妾……臣妾曾经看见俪忆夫人戴着它。”俪忆夫人四个字,仿佛一个炸雷,轰的一声打响在所有妃嫔的心头,其他的人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脸色为什么会那样的难看,只因为皇帝一定早就发现了这个镯子应该是属于谁的了。只是镯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两年了,就连方芷芊最贴心的江良娣,都已经入土一年,谁还能拿着一件旧物出来做什么事情呢?仿佛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太后朗声道:“各位妃嫔,你们也不用觉得惊诧。这个镯子,便是魏临渊在去内务府搜查的时候,在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婢身上搜到的。当时那小宫婢就站在内务府的水井边儿上打算投水,若不是魏临渊去的及时,只怕现在早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后来在魏临渊的严刑逼供下,那小宫婢承认是有人给了她这样一个羊脂玉镯子,她看着这东西又没有宫里头物事的印记,最是好拿出去变卖了的,便一时之间起了贪念,按照那给镯子的人的要求,在何家二小姐的喜服之上动了点手脚,才导致今日喜宴上一切的发生。”新进宫的一批妃嫔里面,安逸娘子陆涵是一个再胆小不过的,听得太后的话,又看了看太后手中的羊脂玉镯,不由得瑟瑟缩缩的嘀咕了一句:“会不会……会不会当年俪忆夫人……俪忆夫人就是被何家的人害死的,俪忆夫人在九泉之下……九泉之下也不肯放过何家的人,定要何家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