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罗带同心管宁予头也不回,却只留下了一句话:“有些事实,虽然残忍,但还是要你自己去揭开疮疤,当疮疤真正的见风,才会有痊愈的机会,埋在心口,就是永远的伤痛。”看着管宁予离去的身影,钧昀铭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是那样的相信,云裳是爱她的,就像他爱她那样,可是云裳身上有隐藏了什么秘密,能让一向善于隐忍的母妃到这个程度。在房间里面负手踱步,直到自己也有一点头晕目眩的时候,终于唤来了贴身的近卫。“王爷,奴才在,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元平,你去查一下,王妃的身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弄清楚。”侍卫一听到钧昀铭这样的语气,也觉得事情好像是有几分严重的,面色严峻的点了头道:“是,奴才遵命。”这边云裳终于回到了阔别好多年的霓裳坊,不由的感慨万千,那一边钧昀铭也得到了元平送来的回报,钧昀铭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张飞鸽传书,传书不长,他却盯着每一个字看了很久很久:“王妃辛氏云裳,上京人士,霓裳坊坊主齐卓庶女,宫中曲昭媛之妹,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名唤齐光。齐卓共有一妻数妾,王妃乃妾辛氏所生。”钧昀铭实在是震惊了一下,他还记得她说过的,她家里面有一个病重的父亲,有尚未长大的弟弟,生活很是拮据,她要出宫,是想要见父亲一面,可是这些在元平送来的一封书信里面,都变成了谎言,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目光又一次重新落回了齐光两个字身上,齐光……这个名字何其熟悉?仿佛是自己手下的一个青年才俊,当初校考的时候因为他实在优秀,他还曾经亲自出过题目,来考他,他也应答自如。却没想到,云裳,竟然会是齐光的妹子!那就意味着……钧昀铭咬着嘴唇,却不敢再往下想了。宏图楼原本是前朝还在的时候,南安国派进殷国的细作组织,自己离开帝都之后,偶然得知了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便用尽了浑身解数去与南安国谈判,许出重金和极其诱人的筹码,终于让南安国答应把这个组织交给了自己,而宏图楼现在的执行楼主,正是他早就在多年前假死的舅舅,庆太嫔管宁予的兄长管宁成!难怪母亲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想来她是早就知道了,舅舅早都把云裳最真实的身世告诉了她。而她,只等着这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兜头盖脸的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从此再也不会想着男女情爱之事,一心一意的实现从小便扎根在心里的宏图夙愿!母亲的心,向来就是这样狠,倘若她不这样狠,当年也不会从一个因家族犯事儿而被抄家的孤苦女子一步步走到相府作妾,得到父皇的宠爱,也不可能保住他,更不可能在父皇死后还能在养和宫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当初,他与南安交割宏图楼的时候,南安皇帝就曾经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便是,宏图楼放在它下属的霓裳坊中有两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就是前朝的废帝皇后嫡出的七公主!南安皇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一旦有朝一日自己要与皇兄刀兵相向的时候,前朝公主无疑不是一个可以戳到兄长命门的人。只是,如今云裳的身世,就说明了,她有五成的可能便是那个前朝公主,而他则会是他的表兄。以云裳为赌注?他如何能狠得下那样的心?钧昀铭自问,他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像极了母亲,但是却还是有同父皇一样重感情的地方。他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父皇曾经为了哄他,答应给他讲故事,故事的开头,就说的是,父亲这一辈子最爱的人,其实不是你母亲,也不是你姨娘,更不是张姨娘,而是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如同谪仙一般的女子。”那时的他还小,一心一意以为父亲最爱的人就是自己的生母,听到了父亲爱的人竟然是别人,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就只能中断了他的故事,把他交给了乳母嬷嬷来抱着哄。现在想来,最有可能是父亲深爱的那个女子的人,应该就是前朝废帝的皇后了吧,在这一点上,他却是肖了父亲,竟然也深爱着自己的妹妹。只是当初,父亲纵然是那样深爱着前朝废帝皇后,却还是杀伐决断的灭掉了妹妹的夫家,自己取而代之,生生地让废帝皇后绝望到自缢。难道自己将来也免不了步上父亲的后尘吗?“王爷,王爷……”宝环看着自家主子有几分不对劲,不由得迟疑着,出声唤了唤钧昀铭:“王爷,自从元平江军给您送来了回报,您就一直是这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从小伺候在钧昀铭身边的人,寻常的人,哪里敢这样询问?钧昀铭颓然无力的拿起桌上的信笺,递了过去:“宝环,你自己看看吧。”“这……”宝环有些迟疑,虽然自己可以说得上是王爷最最信任的下人,适当的关心主子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情,总还是不好的。钧昀铭一掌击在桌案上,击得木料嗡嗡的响,也结结实实吓了宝环一跳,她是有多久没有见过王爷这样动怒了?钧昀铭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本王让你看,你就看!”“是。”信纸上的字,不过只有那么短短的两句话,可是宝环看到了,也怔住了,是啊,她跟随钧昀铭那么多年,钧昀铭的脾气秉性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也知道霓裳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不知道的便是云裳极有可能的身世。可就算她不知道云裳极有可能的身世,却也知道,传书上这样的话,无疑实在钧昀铭的心头插了一刀啊!但是,这两句话所透露出来的,又实在是不像宝环所认识的王妃。宝环是当年战乱的时候流离失所的孤儿,钧昀铭被分到靖惠当王爷,在前往靖惠的路上看到了卖身为奴换一口饭吃的宝环,因为也是刚刚离开了母亲的半大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回了府里,这么多年宝环便一直在钧昀铭身边,能深得钧昀铭信任,宝环对于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信得过的。宝环开口,从旁劝道:“王爷,不论王爷心中怎么想,宝环相信,王妃一定有她的苦衷。王爷您想一想,如果王妃是铁了心的离开您,当初纵火的时候,也许她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王爷,王妃他是真真的爱您的,奴婢看得出来,您若是就因为这信笺的两句话就完全的否定她,那您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您有多爱王妃?诚然,王妃现在不见了,也有二十天多了,可是不论王妃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走的,奴婢相信她肯定是因为太爱您,才不得不走。至于她瞒您骗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王妃说家里面有个弟弟,不也是为了纵火而出的下策么?王爷,您要相信王妃啊。”宝环并不明白钧昀铭心中多有的痛,这般的安慰却莫名其妙让他心头好受一点,他知道,他还是爱云裳太深,以至于有了一个台阶,他便把所有事情都想成是最好的。钧昀铭揉了揉有些吃痛的手,从自己的博古架上面拿出一个锦盒,锦盒是用上好的红檀木雕刻而成的,四角点缀着价值不菲的东珠,盒子上面的衔环则是用赤金打造的,打开盒盖,里面则是用金银线做的里子,整个盒子说不出的华贵。这样华贵的锦盒里面装着的,却是一个特殊的同心结,说它特殊,不过是因为它是由发丝绾成的,那是云裳纵火那日,钧昀铭把玩她发丝的时候偷偷绾起来的,也是这同心结羁绊了云裳转身离去的脚步,那一夜的过后,钧昀铭趁着云裳还没有醒,偷偷的把这一绺发丝剪了下来,连带着自己发丝的同心结,小心地珍藏起来。原本想着等自己和她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看,却没想到,同心结还在,人却不知道在哪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钧昀铭两腮划过了泪痕:“罗带同心结未成,阿裳,谁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此时此刻,得了曲锦衣嘱咐,有了身子的人要多多休息的云裳,正在霓裳坊自己的卧房中安睡,冷不防就被一个噩梦吓醒了。梦中的钧昀铭,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可是梦中的自己却是那个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剑的人。铭看着她,面容带伤,但受伤中却挂着微笑,她梦到他说:“这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么,如果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然后,云裳就行了,再也睡不着,脑海中盘旋着的,都是钧昀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