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左右逢源乾元宫。魏临渊迈着小步快步走进了皇帝的书房,屋子里面冷不防多了一个人,饶是皇帝处理政事向来用心,也不由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到是魏临渊,又把头低了回去,继续埋首于奏折之中:“魏临渊,你在御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还是这样的风风火火毛毛躁躁?”魏临渊思索了一下才开口:“皇上,曲昭媛娘娘到访。可是您之前吩咐过奴才,说无论哪个妃嫔来都说不见的,曲昭媛又一定让奴才来通传,奴才想着……曲昭媛如今身子重着……是不是可以格外另当别论一些。”话已很是婉转。“锦衣向来是个懂事的,之前的事情,朕未尝没有错,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要硬闯,既然是她执意要让你通传,那便宣吧。”皇帝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公,心下不由得暗暗不痛快,这个何沸,越发的嚣张了,自己实在不想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是皇权大于天,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怎么能容忍别人给予自己的皇权,哪怕这个人是功臣。正暗自思忖着,曲锦衣已经盈盈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两岁多的恪和帝姬钧澹菊,提起这个女儿,皇帝就不免有积分头疼,因为曲锦衣在怀着她的时候,便有几分凶险,如今这孩子出了娘胎之后也便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吃的药几乎比吃的饭还要多,再加上曲锦衣入冷宫那一段时间,天天闹着情绪不肯吃饭,只等着见生母。可偏偏是个顽皮的性格,跟她的姐姐惜和帝姬钧沁莹比起来,那是轻易不肯掉金豆豆的,总是咧着小嘴咯咯地笑,哪怕是生病需要针灸的时候,寻常小孩子都忍不了那痛,她也不哭不闹。刚刚学会走路便整天想着在院子里跑,没有一时半刻的安生。“臣妾给皇上请安,帝姬给……”还没等曲锦衣中规中矩的给皇帝请完安,恪和帝姬就已经挣脱了她的怀抱,踉踉跄跄的跑到了皇帝的身边:“父皇抱……”听着女儿奶声奶气的“父皇抱”,皇帝也顿时觉得愁云散去了不少,不由的感慨锦衣的善解人意,每次自己愁眉不展的时候,总是锦衣能化解自己的烦恼。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俪忆夫人的死和羊脂玉镯子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他就借着她有身孕的事情把她放了出来。宫人都说,皇帝这是为着皇嗣着想,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自私。明明另外一边是割舍不下的青梅竹马,可是毕竟人已经不在了,却又想着珍惜身边这个能让自己片刻欢愉的女子,便用皇嗣要紧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放她出来。其实他想,在他心里,还是在乎她的。曲锦衣上前凑了几步就要抱恪和帝姬回来:“修竹,你父皇方才还在批阅奏折,正是累的时候,怎么能现在过去烦你父皇?母妃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记了?”皇帝嗔怪地看了一眼曲锦衣,转过头来抱住了女儿,轻轻地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父皇不烦,恪和来看父皇父皇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烦呢?你也是的,孩子还这么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要老是用宫里面金枝玉叶的条条框框拘着她,让她觉得宫里面的是个无情的地方。”曲锦衣温婉地笑了笑:“皇上说的正是,臣妾受教了。臣妾本来也不是古板的人,只是恪和的性子未免太活泼了一点,一点也比不上惜和帝姬端庄稳重,到底是翊禧夫人教养的好,臣妾是比不上姐姐的。臣妾就想着,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宫里虽然未必无情,但也未必有情,若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臣妾也要教她无情些才好。”“锦衣,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说这般忧虑的话来。放心,只要有朕在,你的孩子,定然可以一世长安。”皇帝的眉头拧了拧,从前的曲锦衣就算闹别扭,也不会这般说话。皇帝的反应正中曲锦衣的下怀:“请皇上恕臣妾大不敬之罪,臣妾自打有身孕以来,就一直总是互相乱想,再加上当时在冷宫那段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如今出来了,也难免患得患失。总想着若是孩子生下来了,臣妾便要再回到冷宫里去,到时候,苦的就是臣妾的修竹和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一想到这些,臣妾就愈发的心烦意乱了。臣妾记着,当初俪忆姐姐怀着楚平王和惜和帝姬的时候,也总是患得患失、不思饮食,便还特意问了太医。太医也说了,向臣妾这种情况,怀孕前期清苦了些,又思虑太深,本身就是伤及胎儿的,今日若是调节好了还自罢了,若是一直下去,只怕臣妾也要步了俪忆姐姐的后尘。”今日说的每一句话,曲锦衣都是在心头思量了千百遍的,为的就是把云裳接进宫里来。她还特意提到俪忆夫人,一方面是让皇帝念着俪忆夫人的旧情,另外一方面,她既然敢提,便是心里无鬼,皇帝便也能更相信几分。然而事已至此,连曲锦衣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她到底还算不算心里无鬼之人。而且这番话,句句是带刺的,只怕皇帝虽然顾念着皇嗣会同意把云裳接进来,但是心同她的距离却又远了几分。他待她越凉薄,才能让她愈发的狠下心,而她现在就在亲手促成他的凉薄。“端庄稳重有端庄稳重的好,天真活泼有天真活泼的好,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再说这后宫未必无情,朕看惜和帝姬虽然不是翊禧夫人亲生的,但是翊禧夫人带那孩子的心,却丝毫不输于寻常的慈母,甚至更甚。至于起起落落,在后宫里面也是寻常的事情,朕既然这次放你出来了,又怎么会再让你进冷宫去?况且咱们的恪和这般的可爱,若是因为离了你而萎靡不振,朕倒是觉得,得不偿失。哦,对了,你今日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情?”皇帝总算先开始了整体,曲锦衣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却不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了:“方才臣妾进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眼中似乎是有一丝愁绪,皇上可是还在为安逸娘子谋害和贵嫔的事情烦心?”皇帝索性把朱笔也放下了,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懿如宫的方向,如今是冬日里,懿如宫许久没有妃嫔住进去,说不出的荒凉萧索,而那宫殿原来的主人,已经走了三年多了,皇帝每日忙着前朝的事情,便已经几乎是无暇分身,竟不想时间过得这般快。极目远眺了很久,才回过头,看着曲锦衣,柔声道:“锦衣,你说,是不是朕的孩子注定就活不了几个?或者说帝王家的孩子注定了就活不长?特别是儿子,普通官宦人家尚且不少早夭的儿子,何况是朕呢?如今都已经二十又三,竟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却已经白白折损了三个儿子了。”曲锦衣知道,皇帝口中折损的三个儿子,便是翊禧夫人那一次,黎良娣那一次,还有和贵嫔,不由得也在心里叹这三个孩子是没福气的。嘴上却说:“皇上万福,臣妾现在要给您道喜。”皇帝颓然:“道喜?真不知朕喜从何来。”“臣妾才疏学浅,大道理是不会讲的,但是入宫以后也有机会翻看了几本史书。像那康熙皇帝,怎么样也所得上是一代圣君了,子嗣也颇多,且不说那些没能生下来的,或者早夭了的皇子,他序齿的儿子便有二十几个,而且康熙对于子嗣要求严格,他的儿子似乎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常言道:‘多子多福’。可是康熙虽然儿子众多,但是他的儿子却忙着去争夺那一把龙椅,甚至兄弟之间都反目成仇,以至于康熙皇帝死后好久才有人为他收殓,这难道不是太可悲了?所以说臣妾觉得,在帝王家,儿子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才来给皇上道喜。”“可朕的儿子实在是太少了,不足以稳固社稷。绵誼是打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身体弱着,现在还有母后可以看顾着,若是母后百年,谁来看顾绵誼周全?”皇帝紧锁眉头,曲锦衣有时觉得,皇帝这样紧锁眉头的时候,便是他最让她心疼的时候,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琢磨。锦衣又一次跪在地上:“那臣妾这里还有一喜事要讲给皇上,只是不知方才臣妾那番拙见说了出来,皇上还有没有心情听了。”皇帝抬了抬手,示意锦衣还大着肚子,就不必跪在地上:“什么喜事,你说便是了。”“皇上,恪和要多一个弟弟了,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皇帝也是又惊又喜:“真的?那为什么没有太医来禀报?大概是多久的事情了?太医可是确定了会是一个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