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银爱惜的抚了抚楚若儿的面颊,狭长的双眸渐渐眯起,转头打量了楚湘君一番,笑了起来,道:“不碍事。就算是你这姐姐想用桌上的汤药毒害了你,也不碍事。快去跟娘亲梳洗一番,爹爹叫咱们一家人去和孙将军一同进宴。”这般风轻云淡,才越是让楚湘君心寒。楚若儿闻言也未在多说,一阵欢悦的笑了起来,重复了一遍:“是啊,咱们一家人。”然后模样乖巧的挽住章华银的手臂,走了出去。身后的一众丫鬟也弯着腰跟了出去。楚湘君看着一地的汤药汁子和不慎被撞翻打落在地上的大红袍,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她这大清早的能去哪里,只是觉得昨日没见到这个“爹爹”有些可惜,清早特地做了些糕点送去礼罪,被拒之门外不说,那屋内的老头子还几番羞辱,让她彻底对这个家心寒了。穿越至此,娘亲已故,这个仅剩的爹爹自然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寄托,不想竟是这般光景,这般对待。本就烦躁的心情此刻更是有些乱糟糟的,夹杂着这些日子里来的不安和怨气,一并发泄了出来,将手里的瓷碗重重砸在地上。这魂穿还尚未满一月,就连连发生这等事故,要她怎么平静?“小姐……”妙儿见状连忙过来拉住楚湘君的手臂,左右摆晃了一阵,道:“小姐,您别生气,老爷只是还在气头之上,没有消气。毕竟被夫家休回,也确实是不小的……”“妙儿我问你。”楚湘君转过身子,直视妙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啊?四、四年前……”“对,发生了什么?”楚湘君向前逼近了一步,妙儿眼底的惊慌和闪躲更是让她对那年发生的事情好奇。早上在门外听得爹爹训斥,偶尔听出四年前的些许事故,却又不敢细问,只得回来盘问妙儿。本就怒意冲冲的楚湘君被这些事情一激,更是火气大,这么一问,周身的气场立马强大了起来,妙儿心里跟拨浪鼓似的开始发颤。“小姐……您不记得了么?”妙儿这颤颤悠悠的问句倒是把楚湘君问住了,她愣了愣,转而又回复到方才的模样,“我体染风寒之时做了个梦……梦里,梦里娘亲将我部分记忆拿走封在了冰窖里,醒来之后很多事情便记不得了。”这话虽然说得吞吞吐吐,可拿来骗妙儿还是绰绰有余的,也不给妙儿多想的机会,立马加强了语气道:“所以妙儿,告诉我,四年前发生了什么?”“我,我……小姐,您当真记不得了?”妙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在得到楚湘君肯定的回答之后立马摇起了脑袋:“妙儿不知道。”“你……”楚湘君被妙儿这反应闹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之间竟然词穷了。“妙儿的记忆也在那些天里的夫人劫走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小妮子干脆装起了无辜,将楚湘君的谎话还了回去,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十分迷茫,面颊两侧还有褐色的汤汁残留下来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擦掉。让这懵懂不知的表情更是添了几分不知。“你……”楚湘君正欲发飙,却又转念想起了些什么,立马柔声了起来,娇弱的样子令人怜惜,她牵起妙儿的小手,手心里面已经起了老茧,来回摩挲着,开口道:“妙儿,我想知道这件事情,关于娘亲的一切我都珍惜,也不愿意错过。有关娘亲的一切对我的意义,你是知道的,不是么?”“可是小姐,妙儿并不觉得将事情原委告诉您是对您好,那些事情,还是忘记的好。夫人这么做,定然是有夫人的原因的,她不希望小姐再因为四年前的过失自责,夜夜都被噩梦惊醒,睡不安稳,白天也不得安生。如今忘了也好,妙儿愿同小姐一起将这事儿忘了。”话音才落,还不等楚湘君做出什么劝解,便匆匆松开了手,将地上的水盆拾起,含糊了两句去打扫,便快步走了出去。过失……楚湘君来回念叨着这两个字眼,原本就纳闷,此时更是觉得此事迷雾重重,想要拨开。是什么样的过失会让楚湘君夜不能寐,时常被噩梦惊醒,就连白天都不能平复?又是什么样的过失,能如此折磨自己四年之久,连爹爹也记恨至今?听厨娘们无事了闲话继母章华银,手里洗着菜的厨娘感慨老爷对章华银百般疼爱,甚是羡慕,旁边生着灶的厨娘却不屑的“嘁——”了一声,将“你是没见过老爷对原夫人是那般”这话活脱脱重复了三四遍,而后不等自己细细听些什么,便被二人发现,还是礼貌的鞠躬打了招呼,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既是如此,自己是原配夫人的亲生女儿,又何必如此对待,如此冷漠?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越想越是头疼,楚湘君揉着太阳穴弯下腰去收拾洒了满地的大红袍。也是无意听得妙儿提起老爷偏爱这茶,便攒了钱专程去买了来,挑挑拣拣,就那么些茶叶,也不知是选了多久,如今看来,这些努力都白费了。本将这个爹爹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现在看来……“唉。”朱唇轻启,一声缪叹逸出,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底的郁结疏散一般,一双美目之下含着的情绪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继母克扣自己的零用钱,这才回来几日便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买茶的钱更是主仆二人紧紧凑出的,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死气沉沉,提不起精神来。楚湘君本就不是好斗之人,知楚若儿好胜心强,便吩咐妙儿见她就绕行,这么躲着逼着,也还是免不得些许麻烦,楚若儿的脸上长了痘痘,非说是妙儿日前一口汤药喷在自己脸上,染了这下作之人的污气,要给妙儿口里灌焦艳水,清清嘴巴。焦艳水是早年间在宫里用的刑事,宫里口无遮拦得罪主子的宫女要被拉去张嘴,待口中出血时将这水一并灌下,逼迫宫女喝下,然后再从胃里反出来,这样一来,嘴里的晦气就会被祛除,从身至心都会洁净一番。至于焦艳水的做法还真是无人知晓,据称这东西由宫内浣衣局的老嬷嬷调配,里面放了皂粉和盐水,还有不少柠檬汁,黄瓜籽粉和浣衣水,加上一撮山下的新土,放少许酒,酿制十二天,搅拌均匀即可。仅仅是想想,就觉得莫名恶心,这般调制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净得了体?楚若儿来势汹汹,身后的丫鬟也各个耀武扬威,手里端着的焦艳水散发出来的恶臭还真是让人作呕,也难怪喝下去会很快的吐出来。与楚若儿这般争嘴得久了,楚湘君早就觉得烦腻了,却不想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欺负妙儿这事儿情有独钟,并且百次千次万次都不会觉得无趣。楚湘君也无暇管顾与她,唤了妙儿就要向外走,被楚若儿一把抓住拽回,照着妙儿的脸上就是一抓,虽然被轻巧的闪了过去,却也还是留下了少许红痕。楚湘君见状也不走了,悠然的坐在圆桌旁的方凳上,托腮看着楚若儿,启唇道:“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我妙儿半分。”语气清淡,并无威严之气,声音也因为过小,没什么丫鬟放在心上,便有人伸手去抓妙儿的手臂,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么多只大爪,眼见妙儿就要被压倒,楚湘君随手握起茶杯像站在远处的丫鬟扔了过去,巧巧砸在头上,一声闷响。一众丫鬟也赶忙停了手。被砸中的小妮子捂着额头,满目委屈,幽怨的向这边望了过来。楚湘君立马瞥开了视线,用手指扣了扣桌子,悠然道:“放手。”心里却一再笑那姑娘倒霉躺枪,也是,自己毕竟不是什么神枪手,百发百中自然是不可能的,方才几个丫鬟一并扭着妙儿,妙儿又在中间挣扎,这么一来难免自己会砸到妙儿,也就只能选一个站得远的姑娘来试试手,就算没有砸到,杯子落地有声,也能吓唬住这些不知天高的丫鬟们。众人见状面面相窥,却又不敢松手,手底下还死死抓着妙儿,因为紧张,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些,妙儿一个吃痛,哼了一声,楚湘君便再度扣了扣桌子,指节在桌上敲得梆梆作响:“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二小姐……”“小姐……”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拖着妙儿就往楚若儿身后走,一双双大眼望着主子,盼主子开口,护着自己。楚若儿左边面颊上面长了两颗小痘,一颗在颧骨上,另一颗在唇边,活脱脱有媒婆的意味。何况这小妮子受不得苦,不知道挠了多少次,这痘痘开始泛红,在白嫩的脸蛋上面明显异常,看起来竟像小丑一般滑稽。尤其是一双圆目大睁,怒意冲冲的瞪着楚湘君,那模样更是笑人:“姓楚的!你砸伤了我家丫鬟!你拿什么赔我?”“那么妹妹你是姓什么呢?”楚湘君揉着指节道:“既然妹妹你是外姓人氏,何来的胆子在我楚府耀武扬威?又何来的胆子带着你这一众走狗欺我楚院丫鬟?”“你……你不知检点,一个大家小姐这般小肚鸡肠,我们家小翠话都没说半句,你就用茶杯毁她容貌,你拿什么赔我?”一边说着,一边一手将被砸中的姑娘拖拽了过来,指着紧紧捂住的额头道。“那么妹妹你知检点么?你就大度了么?你就有大家闺秀之风范了么?那么你跟我说说,这焦艳水是要做什么,这三番五次找我妙儿麻烦是要做什么,妹妹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为什么偏偏和一个丫鬟过意不去?”“你……”楚湘君站起来,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