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靠在冰冷的铁笼子上,握紧手中的匕首,看着眼前的异兽,手心微微冒汗。异兽死,她生,异兽生,她死。“这畜生在城外伤人,叶慎之抓捕了它,太史局的人说,此乃吉祥之兆,只要诛杀了这东西,就可保大魏百年昌盛。”璧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有些恶狠狠地说,“该死的太史局,本殿早晚有一天端了那群小老儿的窝,妖言惑众的东西。”璧华低低咒了一声,对着扶摇和琉璃说道:“这异兽生猛,你们可别心慈手软。”“璧华,姐姐从来不心软。”萧琉璃轻轻一笑,拔出随身的铁剑,目光透出一丝的杀气来。他们这些金枝玉叶却是从小苦练十八般武艺,在深宫里活下来的从没有弱者。璧华率先上前,拔剑直取异兽的眼睛。这异兽全身布满鱼鳞,坚硬无比,唯有头部是它的弱点。异兽仰起脖子,长声嘶吼,扬蹄朝璧华冲过来。璧华一个借力打力,飞身越过异兽,异兽发出愤怒的嘶吼,惊得大殿内众人齐齐后退。扶摇看的分明,刚刚那一剑,璧华竟计算得分秒不差,直取异兽的左眼,然后飞身避过发狂的野兽。他竟有如此身手。异兽瞎了一只眼,凶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直奔她和萧琉璃。萧琉璃在她左前面,那只异兽不知为何无视萧琉璃,直接朝她冲过来,扶摇心里一惊,灵活地一闪,闪到萧琉璃身后。异兽一个扑空,继续攻来。“你躲我身后干什么?”萧琉璃被迫拔剑,咬牙切齿地看着扶摇。异兽一个猛扑,萧琉璃俯下身子,闪躲开去,扶摇只觉身子一个踉跄,人已经被人大力推到了异兽的蹄下。她来不及思索,右肩被异兽狠狠拍中,疼痛入骨,扶摇一个咬牙,不退反进,身子贴地滑进异兽的蹄下,以匕首划开异兽的肚皮,在一阵嘶吼中忍住剧痛,躲避开去。璧华趁机又是一剑,刺瞎了异兽的右眼。双目失明,肚皮被划开的异兽,重重地跌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扶摇靠着铁笼子喘气,左手和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异兽开始发狂挣扎,扑咬踢,璧华躲避不及被异兽拍中,呕出一口鲜血。萧琉璃被异兽尖利的爪子挠伤,不知为何那异兽却放弃攻击萧琉璃,凭着野兽的直觉直攻璧华而去。这一切只发生在数秒之中,待众人回过神来时,魏文帝拍着龙椅,大喝一声:“好。”众人跟着齐声喝道,却是额冒冷汗。璧华被异兽的垂死挣扎逼得狼狈不堪,身上到处都是伤,但是异兽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萧琉璃瞅准时机,举剑攻去。扶摇闭眼,不去看异兽眼角流下的两行血泪。大殿内一阵沸腾,铁笼子被人打开,受伤最重的璧华被人搀扶着去上药,扶摇靠在铁笼子上,感觉半边身子都麻痹了。有人遮去眼前的光亮,她抬眼,看见了右仆射叶慎之蹲下身子,问道:“九公主,还好吗?”扶摇抬眼望进他的眼中,那眼中是一片沉静的深海。“它死了吗?”她淡漠地问道。“被二公主杀死了。”叶慎之淡淡地说,身子退开,让宫人上前来带扶摇前去上药。“那异兽似乎对公主没有杀气。”叶慎之转过身之时,低低地说道。扶摇的身子猛然一震,清鸾已经冲了进来,看着她被鲜血浸湿的衣袖,双眼一红,泪水滚落下来:“公主,吓死我了。”她看向被侍卫们拖出去的异兽,那巨大的兽头上,还残留两行血泪。扶摇突然感觉身子一阵冰寒,这一场斗兽,处处透着诡异。那凶兽完全可以在初次照面时便可要她的性命,为何却转身扑向璧华,放过她和萧琉璃?大殿内传来魏文帝响亮的大笑声,以命博得帝王一笑,她垂眼,只觉心比天高,命比草贱,甚是荒凉。刺史府凤岐坐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雾气一点一点地从窗纱中渗进来,右手轻轻摩挲着书桌上的碧玉灵竹仙鹤松椿臂搁。宣纸上的墨迹早已干透,苍劲有力,笔锋透出几分的凌厉与隐忍。“等。”这个字,他从幼年时就开始写,如今却依旧在写。“公子,宫里有了消息。”侍从东哥在书房外轻轻叩响房门,说道。凤岐的身子一震,沉声说道:“进来。”东哥走进房里暗无光亮,唯有天光从窗户里映出来,明暗参半,连忙掌灯,说道:“异兽被杀了,是十一皇子和二公主联手杀死的。”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凤岐轻轻呼了一口气,说道:“你且细细说来。”“右仆射大人将异兽用铁笼子运送进宫,皇上想知凶吉,问到了太史局的头上。太史局的人口径一致,说,此兽在建康城外伤人性命,乃是凶兽,当诛之,若是由身份尊贵之人诛杀,乃是大吉。可保大魏国运昌盛。圣上大喜,召见了宫内的皇子们,公主们,观望斗兽。”东哥细细说来,“斗兽的过程却实在凶险。一些皇子们都受了伤,连四殿下也伤得不轻,后来圣上有些震怒,十一殿下这才请命进兽笼诛杀,二公主也跟着去了。”“璃儿有没有受伤?”凤岐垂眼,淡淡地问道。萧琉璃的生母荣贵妃是他的姑姑,两人同出于凤家,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公子放心,二公主没有受伤,受伤的是另一位公主。”东哥见自家公子依旧沉稳温润的模样,这才放心,慢慢说来,“是九公主被异兽拍伤了手臂。”凤岐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猛然站起来,双眼迸发出凌厉的光芒,急促地说道:“说仔细,一字都不要漏。”东哥这一见,有些惊异,他是公子去凉州任刺史时才艺满下山,投奔哥哥,追随公子的。只隐隐听说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不过却是模糊不清的。这次,明明是哥哥去宫中得知消息,却派他前来禀告公子,东哥在心里将老哥西决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道:“当时,场面比较混乱,九公主是前去帮助二公主的,三人一起进了兽笼,不知怎的九公主就被伤到了。”凤岐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指尖握紧又松开,扶摇,扶摇居然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流了一些血,场面混乱,属下也不知道具体的伤情如何,不过圣上下旨好好医治了。”东哥见自家公子眉头紧皱,神情微暗,心中一跳,他跟随公子这几年,公子凤岐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是山崩于眼前也纹风不动的淡然,如今却是这般的焦虑不安,难道公子与那位九公主的事情不如传言一般?凤岐皱紧眉头,在最初的慌乱后,渐渐平静下来,吩咐东哥道:“你先下去休息吧。”东哥应声退下。凤岐走出书房,只见心腹西决抱剑等在了书房外。“公子,都打点好了,公子可以随时入宫。”西决垂眼,淡淡地说。凤岐闻言,步伐却一顿,有些感慨道:“阿西,也许我不该进宫。”“可公子还是会选择去,纵然那是龙潭虎穴。”西决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自幼跟随在公子身边,知道公子只要碰到那位的事情,便会方寸大乱,只是他们如今却是走到了如此地步。九公主萧扶摇,是整个凤家人不敢在公子面前提起的名字。琉璃宫凤岐走进琉璃宫时,二公主萧琉璃早已卸了妆,披着一件狐裘,用金钗拨动着香鼎中的月麟香,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为春寒驱去几分的寒意。“我知道你要来,已经支开了宫人。”萧琉璃未抬眼,只是孤身一人坐在香鼎前,甚是柔弱。凤岐踏进内室,隔着屏风,有些冷的说:“为什么要牵扯进扶摇,她被关了三年,还不够吗?”萧琉璃猛然抛了手中的金钗,站起来,微微怒道:“表哥,我以为你进宫多少会问我是否安好,三年未见,你第一句问的还是那个身份卑贱的女人,此次斗兽,我也是拿命在赌,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萧琉璃说到后来,语气微微凝噎。凤岐见她如此,愣了半响,叹道:“璃儿,你有你父皇,有贵妃娘娘,有整个凤家人宠爱着,可是扶摇,她什么都没有。”“表哥,你误会我了,我是心里害怕,才让她帮我的,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道吗,扶摇,她是个韬光养晦的人,比我那些无知的姐妹们不知道强上多少倍。”萧琉璃眼圈微红,声音软了下来,“我是真的害怕。”“璃儿,我一贯认为在某些方面,你比我还要决绝的多,我既然给了你香囊,你又怎会害怕,你不过是想让扶摇死于兽笼里罢了。”凤岐淡淡沙哑地说,“你们不管怎么说,总是姐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秉性都是了解的。萧琉璃见凤岐不为所动,知晓自己这位表哥近年来,性情刚毅许多,便也不再掩饰,,盯着凤岐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冷笑道:“姐妹,宫里面从来没有血缘姐妹之说,若是今日她站在我的位置,她也会置我于死地。表哥,我竟不知,你居然用海棠花做引子,聪明如你,难道没有在为她做打算吗?”海棠花,在那异兽闻到扶摇身上的海棠花香,放过扶摇时,她才惊觉,凤岐给她的香囊里装的居然是海棠花。扶摇最喜爱的便是海棠花,衣服上熏的,香囊里装的皆是海棠。那凶兽才会放过扶摇,转而攻击璧华。至此她的借刀杀人之计才落空,让那个女人逃过一劫。“表哥,当年确实是我设局,累及她名声,可我有说错吗?你能娶她吗,你能吗?”萧琉璃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表哥,见这位历来笑如春风的世家公子苍白着脸,踉跄后退,冷笑道,“她恨我横刀夺爱,恨你绝情弃爱,你早该绝了对她的心思。”“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凤岐面色透出几分萧瑟来,斩钉截铁地说道,“璃儿,总之以后不要让我知道你有害她之心。你知道我的脾性的。”凤岐拂袖离开,萧琉璃看着他清癯的背影,狠狠地砸了手中一直攥着的文彩双鸳鸯彩墨,凤岐一直醉心于书画,此墨乃是皇室也难寻的彩墨,那是她今日拼死诛杀异兽,向父皇讨来的赏赐。“公子,出宫吗?”西决等在琉璃宫外,问道。“去蘅梧宫。”凤岐皱眉,淡淡说道,他总要亲眼看过她的伤才安心。琉璃宫到蘅梧宫并不近,尤其宫里夜路难行。纵然是凉州刺史凤岐,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到蘅梧宫。两人才到蘅梧宫外,便听到暗影处一声低喝:“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