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斗

扶摇摆袖而去，走得极快，在桃花林中毫无方向地乱走，最后近乎于狂奔。今日一试，心如死灰。她被林中怪石绊倒，跌坐在地上，只觉心难受的厉害，指尖无意识地抓紧地上的泥土与残花。年少的梦碎裂，如今真的只剩她一人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如同石雕枯木一般。燕双飞，燕双飞，她想起娘亲的那只玉燕簪子，急急去找随身的锦袋，摸空了才想起，燕双飞被人拿走了。此后，她只能做一只单飞的燕子，孤独地一人独飞。凤岐，凤岐，她低低地念着那个名字，眉眼的戾气加重了几分，他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心思和立场。扶摇低低地笑起来，笑得癫狂，惊起了林中的几只云雀。“谁人在那里？”一声惊呼传来。曲水流觞亭萧琉璃高坐在亭内的主位上，垂眼轻轻抚摸着桌子上的茶杯，白底蓝花青釉质地，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萧琉璃却看了许久，无视亭外渐渐来齐的千金公子们。凌霜见二皇姐盯着一只茶杯看的入神，眼中透出一丝的焦虑，好在桃花流水宴虽是萧琉璃所办，但是安排的人却是凤家的人，不需要她们操心。听说这次连凤相夫人都要前来。这次还是凤夫人出面，凤家公子拗不过母亲大人，这才同意借出桃花坞作为宴会的场地。想到这里，凌霜暗暗嫉妒，琉璃真是好命，同样是公主，她母妃是四妃中的淑妃，萧琉璃的母妃却是贵妃，宫里有贵妃娘娘宠着，宫外有凤氏一族护着，舅舅乃是凤家家主，官拜丞相，连办个宴会都请动了丞相夫人，这一身的荣宠，也不怕折了寿。此时，丞相夫人未至，士族中的公子小姐们都安心地等在桃花坞内，或赏花或游玩或聊天，很是热闹。正在这时，萧琉璃身边的贴身女官木槿进入亭子，低低喊了一声：“公主。”萧琉璃回过神来，见七妹凌霜极不耐烦的模样，目光微动，笑道：“七妹妹怎么在这里枯坐着。这桃花坞风景极好，我让宫人们陪你出去游玩游玩，待舅母来了，就开宴。”凌霜虽不耐烦，却也极力地忍着，听她这么说，这才站起身来，笑道：“二皇姐，那凌霜就去看看桃花。”萧琉璃笑着点头，见她带着贴身宫女出了亭子，这才微微看了木槿一眼，木槿连忙说道：“公主，他们已经见了面，就在桃花坞后面的琴室外。”萧琉璃尾指微微一颤，许久，才声音微冷地说：“夕颜人在哪里？”木槿低眉说道：“此刻正在桃花林内。”木槿话音刚落，素盈便急急走进亭子，说道：“公主，丞相夫人来了。”扶摇闻言站起身来，只见桃花树影后走出两个女子来。其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怒骂道：“你是谁家的丫鬟，在这里大声喧闹，平白吓得我们摔了怀里的东西。”“算了，喜儿。”那小姐一边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一边连忙打开手上的包袱。那包袱上还沾有微潮湿的细泥与残花瓣，显然是那小姐刚才被扶摇突然出声惊吓住，摔了手里的包袱所沾。那小姐一见包袱内的东西面色大变，险些不稳地瘫倒在地。“小姐，”那丫鬟一把扶住小姐，细细看去，大惊失色，然后指向扶摇，怒道：“你赔小姐的玉如意。”扶摇被这戏剧化的一幕弄得一愣，只见那小姐怀里确实捧着一块雪白的玉如意，还是雕刻着龙凤的灵芝式玉如意。那小姐双眼一红，掉下泪来，看也不看扶摇，只哽咽地说：“喜儿，我们命该如此，不关这位姑娘的事情。”“小姐把这玉如意看的比命还重要，要不是她突然出声，小姐怎么会吓得跌了这如意。”那个叫做喜儿的丫鬟也双眼一红，说道，“您说这是救命的东西，咱们不找她找谁？”扶摇走近，只见玉如意中间被摔出一条极细的裂缝，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扶摇微微皱起眉尖，这玉如意看来是极好的东西，她可是赔不起。“是丫鬟鲁莽了，此事是我不小心，与姑娘无关，姑娘你快些走吧。。”那小姐话语未说完，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不知可有补救的方法？阿摇愿意一试。”扶摇淡淡说道，这事说来都是与她有关，若这玉如意真是救命的东西，她便不能一走了之，不然心难安宁。那小姐摇了摇头，不说话。丫鬟喜儿这时哭道：“这玉如意是我家小姐拿到桃花宴上救我家老爷性命的东西，此时被你惊着了，不说我家老爷没命，我们李家上上下下只怕都要大祸临头。”“够了，此事是天意，你何苦这般说，平白害了她一条性命。”那小姐突然出声，言辞严厉。“你走吧。”这话却是对着扶摇说的。扶摇低低一叹，扶起她，说道：“你说吧，到底如何补救？”那小姐直直地盯着扶摇，见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是神情寡淡，不像一般的士族小姐，这才福了福身子，微微沙哑地说道：“在下李夕颜，家父是祭酒李兴。前几日，家父无意得罪廷尉大人，被关进了牢里。这几日，能想的办法家里都想过了，可那廷尉大人背后有十一皇子撑腰，谁人敢惹，我是无计可施了，这才带着丫鬟来这桃花宴来寻最后一丝希望。”扶摇有些不解，问道：“你父亲被关进牢中，你来这桃花宴有何用？你带这玉如意又是为何？”喜儿瞪了扶摇一眼，说道：“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小姐，你看她身上这身衣裳也知不是什么世家小姐，这如意她肯定赔不起，咱们该如何是好？”“休得胡说。”李夕颜斥责着喜儿，转而对扶摇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救不了父亲大人，但是这桃花宴所来之人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夕颜能在这宴会上得到关注，那么父亲大人就有救了。”李夕颜细细跟扶摇说着有关桃花宴的事情。原来萧琉璃的桃花宴并非一般的筵席，此宴最闻名的就是三斗。斗奇斗才斗运。斗奇指的是斗奇宝，斗宝的人彰显门楣，围观的也增长见识，桃花宴上向来斗的都是市面民间绝无仅有的奇珍异宝，此项为士族最为热衷。斗才则顾名思义斗的是才学，这是庶族寒士与闺阁小姐最为热衷的。在桃花宴上斗才得冠的不日则建康城人人皆知。庶族寒子通过此举得到举荐入朝为官，女子则能博个好名声，嫁入显赫的士族高门，何况此次据说凤家公子也出席，建康城的千金小姐们谁人不暗喜，纵然知道这正妻的位置轮不到她们，但是即使为妾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而最后的斗运则真的斗的就是运气了。斗运斗得是一个迷宫。至于是什么迷宫，却是无人知晓，这是今年桃花宴新出的玩法。李夕颜家世不甚显赫，原本是无法进这桃花宴的，偏偏她有一个远房表哥在凤相府上当差，服侍凤家公子，拼死跟她透漏了这桃花宴的后门所在，且告诉她走法。李夕颜是孤注一掷，带着丫鬟拿了家里的传家宝前来赴宴，谁知被扶摇惊吓，摔坏了怀里的玉如意。“姑娘，你还是走吧，这玉如意乃是当年先帝给家祖的一件赏赐，如今我摔裂了这玉如意，李家上下都难逃一死，你何苦搭进一条性命。”李夕颜说道，面色灰败，神情微微绝望又隐隐不甘心。“你此行无非是为了在桃花宴的三斗上博得头筹，替你父亲洗刷冤屈，并不一定要用你的玉如意，只要你不拿出玉如意，谁知道你摔裂了它？”扶摇慢慢说来，“此事还有转机，我随你们去赴宴。”李夕颜大喜，双眼迸发出雪亮的光芒来，紧紧地抓住扶摇的手，激动地说：“姑娘，你有办法？”扶摇微微沉思，斗奇，她是一件宝贝也拿不出来的，斗才，这世间有才之人甚多，如今只看这斗运了。“无论如何，总是要一试的，我会尽力帮助你。”扶摇淡淡地说道。“你说的对，不管成败，我都要尽力一试。”李夕颜坚定地说道，然后猛然一拍脑袋，急急说，“我们快去，这桃花宴只怕已经开始了。”李夕颜带着扶摇喜儿二人急急赶往宴会所在的曲水流觞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