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到达昭阳宫时,除夕的晚宴还未开始,这是她禁足以来第一次参加大宴,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安排她出席,只是她为魏文帝所不喜,位置也是最末流的角落,离主座甚远。太子萧明昭和萧璧华都是紧挨着魏文帝坐着的,扶摇就坐时,萧明昭和萧璧华正踏进殿内。殿内的诸位皇子公主们都是来的极早,一些有品级的妃嫔们连带诸位皇亲们都是来的不少,唯有魏文帝与荣贵妃等几人未来。萧明昭和萧璧华一进大殿,便被诸位皇子公主们围住,萧璧华一贯不按理出牌,径自坐在席位上,一个也不搭理,萧明昭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人寒暄着。因是雪天,天黑的比往日要迟些。有宫人来报,说太后静心礼佛,不出席宴席。那位居住在深宫的太后有些年没有出席此类的宴席了。扶摇自打出了冷宫一直没有见过那位太后娘娘,可萧璧华仅借助太后的宠爱便能在宫里和萧明昭不相上下,由此可见,永寿宫那位是何等的底蕴深厚。等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魏文帝才携着荣贵妃盛装出席,皇后早逝,后位空悬,是以后宫一直以荣贵妃马首是瞻。也不知道,这样的盛宠,荣贵妃与凤家能否承受得起。扶摇微微冷笑,看着这些年风姿不减丝毫的荣贵妃与随后而来的萧琉璃。贵妃服制,一身荣宠,荣贵妃容光焕发地随着魏文帝走进大殿,相比之下,发福的魏文帝倒是稍显逊色。扶摇垂眼,不去看那个被权利与荣华腐蚀的近乎只剩下空壳子的帝王。魏文帝很是高兴,看着济济一堂的子嗣们,看着千娇百媚的美人们以及他的大好河山,大笑道:“今日是除夕之夜,这是家宴,你们不必拘礼,尽管放开怀来。”“太子的伤好些了吗?”说着魏文帝瞧向萧明昭。“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明年开春应该就可以痊愈了。”萧明昭咳嗽了几声,亮着嗓子说道。“太子殿下有皇上的龙威庇佑,自是逢凶化吉。”一旁的荣贵妃掩口笑道。太子之风头,即使受伤亦是无人能及。魏文帝大喜,哈哈笑了几声,畅饮起来,歌舞进场,丝竹乐器响起,一派富贵天成、其乐融融。酒过三巡,魏文帝龙心大悦,论品级亲疏皆有赏,扶摇与众公主一样得了一块翡翠鸳鸯玉珏,众公主中唯有萧琉璃与众不同,魏文帝赏赐了早些年海外得来的一对碧玺合欢鸟手钏,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睛都有些热。物以稀为贵,这东西是宫里难寻的好东西。萧琉璃捧着碧玺合欢鸟手钏,却不言谢,只跪在魏文帝身前,脆声说道:“儿臣不敢受此物,请父皇降罪。”魏文帝笑容微敛,问道:“璃儿此话怎讲?”“此碧玺合欢鸟手钏成双成对,寓意极好,还请父皇将他们赐予恩爱夫妻,如此才不辱没了这样的好寓意。”萧琉璃说道。魏文帝闻言大笑,荣贵妃也在一旁笑道:“傻孩子,说这话也不怕被人笑话,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怪罪你父皇母妃至今未给你选良人呢。”“说的是,璃儿大了,婚事一直拖了下来,明年这事定然是要操办的,不仅璃儿,十一也要好好挑个人管着,这才显得沉稳。”魏文帝说道,一句话立刻定了萧琉璃与萧璧华两人的婚事。“皇上,过些日子便是上元节,皇上要与众臣一起庆祝,何不趁着上元节那日,给宫里未婚嫁的做个主,好叫他们都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孙?”荣贵妃在一旁提议道。“好主意,你合计一下,有哪些合适的人选。”魏文帝点头大乐,“宫里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得好好操办一下。”众妃子都称好,萧琉璃也暗喜,乐滋滋地回了席位,唯有萧璧华的脸色微微暗沉,瞧不出喜怒。“公主,上元节皇上指婚,公主会不会也在内?”清鸾在一旁急的低低地说道,“公主心中有合适的对象了么?”上元节,她必然在指婚的名单之内,这帝宫容不下她的人太多了。扶摇放开手中的暖炉,端起面前的酒杯,眯眼喝着。“公主伤势才好,御医嘱托过,不能喝酒的。”清鸾急急地按住她的手。扶摇有些头疼地按额,清鸾这丫头近来管的是越发的多了。扶摇弃了酒杯,无奈地说道:“我不喝就是。”宴席到一半,魏文帝便离席了,许是到永寿宫去看望太后。魏文帝一走,扶摇便寻了个机会,出了昭阳宫。昭阳宫外,纵然是夜色深浓,宫灯却依旧璀璨,十步一宫灯,大红绰约,随风摇摆,雪依旧洋洋洒洒地飘落着。扶摇看着千里冰封的雪景,想起今夜没有见到往日曾抚养她几年的那位太妃娘娘,便让清鸾先回去,顺着大红宫灯的阴影处,前往深宫。往日收养她的太妃娘娘封号为熙,居住在西宫的浣花阁。从昭阳宫穿过御花园,要走不少路才到浣花阁。熙太妃虽为太妃,却并不老,与她娘亲年岁差不多,只因先皇是魏文帝的兄长。听闻当年先皇身子弱,壮年而崩,膝下无子,其弟文帝这才继承了皇位。只因先皇与文帝都是窦太后所生,文帝登基后便依旧尊称永寿宫为太后。扶摇沿着御花园的小道行去,渐渐走到一处开满红梅的园子,见满园的红梅傲雪,结满冰霜很是动人,不禁停下了脚步,痴望了一会儿,此时林中天光黯淡,远处宫灯绰约,只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扶摇被惊动,身子快速地隐在一旁的红梅树后。只见一人提着大红宫灯,全身掩在厚厚的狐裘中,从梅林中转了过来。瞧着身形像是女子,扶摇伸手按住覆满冰雪的梅树,从梅花枝叶的细缝中看去,那女子行到前方不远处,便停驻不前,在一棵梅树上敲了三下,声音清脆动听,竟不像是树洞所发出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一个暗色的身影出现在梅林中,那人说道,“不是说没事不要找我吗?”“我有些想你了。”温柔似水的声音,带着女子的娇柔,那裹在狐裘中的果真是女子。宫女还是妃子?扶摇暗自猜测,只听那男子说道:“乖,现在是**时期,我要赶快回去,不然父皇发现了不好交代。”那人声音模糊暗哑,扶摇还是听到“父皇”二字,顿时吃了一惊,居然是她的某位皇兄。“近来皇上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我有些害怕。”那女子扑进男子的怀中,有些不安地说道,“要是御医查出了什么,怎么办?”“你放心,只管每天给老家伙吃药,这东西可是来自南疆一带,宫里那些酒囊饭袋查不出来。”男子说道,声音温柔了些许,“等到老家伙死了,我登上皇位,定然封你为皇后。”层层的梅花林后,那女子叹息了一声,落寞地说道:“你只管拿这些话来哄骗我,我哪里痴心想做皇后,我只盼有朝一日能与你厮守,这便心满意足了。”“傻瓜,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你是父皇的宠妃,我们也唯有如此才能在一起。”那男子微微动情,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温柔。扶摇躲在梅树后,心中一动,听着声音已然知晓那男子是谁,不禁暗暗一叹,往日里那样不显山不显水的人居然会勾搭上魏文帝的妃子,密谋皇位。皇位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那女子只怕是真心痴傻,这厮若是登上了皇位,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扶摇沉思之际,只见一只猫咪从雪地里窜了出来,尖锐地叫了一声“喵——”那猫也不知道是谁圈养的,直扑扶摇所在的地方,爪子在梅树上留下几道痕迹,落雪簌簌。扶摇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闪开来,否则那猫的爪子只怕要抓破她的脸了。这一变化,立马惊动了梅林中相会的两人。那个男人冷厉地喊道:“谁?”那女子也尖叫了一声。扶摇不假思索,转身就跑,利用着满园的梅树遮掩,飞快地遁走。“杀了她——”恶毒的声音在身后低低传来。扶摇出了一身冷汗,快速地跑出梅林,取道直奔昭阳宫。她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回昭阳宫去,没有想到梅林中居然还有第四人,她险些要毁在那只被人圈养的猫身上。扶摇一路疾奔,转过御花园,从宫道处踩着落雪走,远远地瞧见了一队仪仗队,瞧着竟是太子萧明昭的人马。扶摇来不及多想,快速拦住萧明昭的仪仗队,婷婷地站在雪地里。萧明昭的轿辇一停,坐在里面的人立马不悦地喊道:“怎么停轿了?”“太子殿下,九公主拦住了轿子。”心腹常满低声说道。萧明昭今日原本就是心情不好,兴冲冲地借着除夕夜来接扶摇一起去赴宴,却碰了个冷钉子,加上身子不好,晚宴也没有多加停留,见扶摇离开了,也离席而去,听到扶摇拦住了轿辇,不禁愣了一愣,连忙掀开帘帐走了出来。果真见扶摇穿着雪白色的狐裘大衣,站在雪地中,目光清亮地看着他。“阿九,外面雪大,你还是进轿辇来吧。”萧明昭脱口而出。扶摇摇了摇头,说道:“阿九有些话想跟太子殿下说。”萧明昭喜上眉梢,连忙挥手让人远远地退开,走上前去,柔柔地说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扶摇看了看飘落下来的雪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萧明昭立马跟了上来。“太子殿下不必为那日围场的事情内疚,那日太子殿下是中了毒,也没有伤害到阿九,阿九心里明白的。”扶摇淡淡地说着。萧明昭见她说起那日围场的事情,脸色有些不自然,在寒风中咳嗽了几声,说道:“那日多亏了叶慎之,否则你我二人只怕皆要蒙难。”萧明昭是何等人,清醒后自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当时叶慎之不在,只有他和扶摇两人在阵内,以他当时的暗黑心态,必然要落入圈套。无人知晓,那个时候的萧明昭是半疯半清醒的,一种兽性的渴望让他借助了毒素来装疯癫,意欲得到扶摇,是以,清醒后的萧明昭对扶摇有了种种复杂的心思。“太子殿下明白就好,那日,有人摆阵破坏了我的阵法,摆阵之人的功力远在我之上,太子殿下要多多小心。”扶摇淡淡地说着,只见前方一行人急急行来,领头之人居然是四殿下萧清隽。“何人在那里?”萧清隽急急忙忙,还未看清人便厉声问道,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