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出宫

武定二十二年新春在一阵爆竹声中到来。宫里的规矩极多，只因扶摇在宫中不受重视，很多所谓的大场合没有资格出席，导致她成了帝宫最闲的公主。扶摇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醒来时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感觉，她很久都没有喝的这样烂醉了。窗外的大雪还是下个不停，整个天地似乎都是银装素裹的模样。扶摇披着披风，掀起厚厚的帘子，走出内室时，凤岐正站在红梅树下与西决在说话，见她出来，立马所有察觉地看了过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扶摇见过他，身子微微僵硬，她原本是出来看落雪，却不想见到了不想见的人。“阿摇，你醒了？”凤岐淡淡一笑，温润地开口，冰天雪地的，他穿的却不多，依旧是月牙色锦袍外披褐色的貂绒披风，玉树临风，风姿不减当年。她轻轻地点头，走过去，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如若不是布衣剑客在一旁，她大约要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刺史大人今日入宫有何贵干？”她轻轻地问道，语气疏离。凤岐站在红梅树下，看着她，目光微微温情，含笑说道：“今日是初一，外面很是热闹，我带你去相国寺烧香。”凤岐说的很是理所当然，扶摇有些失笑，摇头不语，她从来不用旁人为她做决定。“阿摇，宫里这几日很是忙碌，无人会注意到你。你不是一直向往民间的热闹繁华么？”凤岐见她不肯答应，有些黯淡地说道，“走吧，我都打理好了，我总该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我们两个人。”扶摇目光微动，有一丝的涩意爬上心头。许久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他们都是关在笼子里的雀鸟，奋力挣扎却无法逃向广袤的天空。他们都长大了，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我为何要同你一起去？”扶摇淡漠无一丝情感地开口。凤岐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是目光微微悲伤。“你等下。”扶摇想了想，转身进了内室，简单梳洗，她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感觉有种疲倦涌上心头。这半年来，她时常昏睡，冥冥中总有一种不安地感觉，仿若这样肆意的日子不会太久，有时候甚至会可笑地以为，大约她活不长。这种不祥的预感促使她更加的肆意不羁，活的越加的潇洒、桀骜不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摇头一笑，走出内室，说道：“我们走吧。”也不知道凤岐做了什么安排，扶摇跟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帝宫。此番，他们谁都没有带随从，就如同寻常家的公子小姐走在帝都的朱雀大街上。因是初一，大街上张灯结彩，很是热闹。许多店铺是不开门，唯有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急急地赶往城郊的相国寺。大雪刚刚停歇，路上很是难行，惹来车夫的一阵抱怨。凤岐伸手牵住她，就如同年少时一样，神色自然，很是温润地说：“阿摇，我们走旁边，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前往相国寺和月老庙了。”凤岐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月牙色的衣摆被白雪沾湿，扶摇反手握住他的掌心，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为来来回回的马车让道，走在人群中。扶摇慢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屋舍、行人、马车等人间百态，她知晓凤岐的用意，带她感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也许在他们心目中，这便是他们向往的生活：平淡、豁达、自由。然而他们这些从小在珠玉锦绣围拢下长大的孩子，骨子里早已依赖着这种无法摒弃的富贵，扶摇猛然想到了一个词语：富贵病。两人就这样怪异地走在朱雀大街上，惹来行人的一阵侧目，原因无他，凤岐自幼便长得风姿毓秀，加上扶摇气质清冷，不似寻常人间的公子小姐，偏偏两人是徒步走在难行的雪地上，教人猜不出身份。大路中央的雪被来往的马车碾压的渐渐融化，两旁的积雪却很是厚，大多结了冻。扶摇喜欢踩在松软的雪地冰霜上，便专挑厚雪的地方走，不一会儿鞋子便湿了。她速来散漫，见鞋子湿了，便轻轻皱了皱眉头。凤岐笑着摇头，说道：“我以为你这些年多少沉稳了些，还是这样子小孩子心性，走吧，前面有歇脚的地方，我让人给你准备鞋子，这样子走，回去准要冻到了。”“没有关系。”扶摇摇了摇手，继续挑着雪厚的地方走着。那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出了帝宫，她感觉可以自由地呼吸，那种无形的束缚消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从大街上急急驶过，赶车人一边赶着车，一边吆喝道：“让道，让道——”行人急急让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瞧着像是御史公的公子。。”“没错，就是那个混世魔王，咱们赶紧让。。”马车行的快，路上又滑，惊得路人一阵骚乱，驾车的大汉咒骂了一声，那辆华丽至极的马车在马儿不断打滑的情况下在朱雀大街上上演着惊魂记。“李林，怎么驾车的。”马车内被晃的七晕八素的御史公的公子在车内扯着嗓子喊道。“少爷，这马突然就发了疯。”那驾车的小厮李林一脸苦瓜地说道，说话间终于控制住了马，有惊无险地停下了马车。凤岐扣住她的手，带往一边，扶摇见一个穿的极为花哨的少年公子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指着刚刚发脾气的马，训斥道：“小白，我早上才喂饱了你，你现在就给我发脾气，我知道，你嫌弃我给你吃的是御史家的草料，没有你前主子阔气，可你也要明白，这民间还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风俗，你都进了我御史府的大门，必须给我认了。乖，回头，小爷给你寻个漂亮的母马，再生个漂亮的崽子，包你满意.”扶摇在一旁，见那少年眉眼灵动，跟着一匹马说的有滋有味，又是说道理又是**，一阵浑话乱说，不禁乐得扑哧一笑。她鲜少见到这样生动的人，感觉满满的活力，很是招人喜欢。“阿摇，这小子平日里撒野惯了，就爱胡说。”凤岐见她难得露出笑容，目光微微一诧，说道。御史公的小公子是个有趣的主。“好了，别闹脾气了，让人看笑话呢。”那小公子拍了拍马，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正要上马车，瞅见了不远处的凤岐和萧扶摇，这一见，小公子大吃一惊。哎妈呀，御史公的小公子一拍大腿，直奔凤岐而来，一路高呼：“大表哥，大表哥，我在这里。”扶摇见这小公子挥舞着花花绿绿的锦袍，笑的一脸阳光朝着她奔来，愣了一愣。小公子一把拽住凤岐的衣袖，摇了摇，兴奋地说：“大表哥，我是谢小懒啊，大表哥，可叫我找到您了。”说罢就要举起袖子擦泪，小嘴一抽一抽的就要落泪。“小懒——”凤岐眯眼，微微警告。谢小懒小身子一抖，不情愿地放下凤岐的袖子，转而看向扶摇，展开笑脸，兴奋地说道：“美人姐姐，这大雪天的路不好走，美人姐姐和大表哥坐我的马车走吧，前方有好玩的去处呢。”扶摇见他长得唇红齿白，机灵顽劣，心里有些喜欢，便开口问道：“有什么好玩的去处？”“美人姐姐不知道吗？”谢小懒佯装大吃一惊的表情，说道，“每年的大年初一，这些个建康城的各大世家都要去相国寺抢着上第一柱香，那可是争得头破血流的，好玩极了。”“阿摇，你别听他乱说，这个时辰早过了头香的点，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好玩的。”凤岐见谢小懒从半路杀出来，纠缠住了扶摇，不禁有些皱眉。这小子虽说鬼点子多，但是他还是想与阿摇单独相处。“大表哥，你一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不晓得这些个名门公子，士族大家斗起气来连小门小户的都比不上，这头香抢完了，后面的更好玩呢。”谢小懒眼珠子一转，继续对扶摇说道，“美人姐姐，小懒用我最喜爱的红鬃烈马打赌，绝对好玩。”说着，谢小懒指了指那边无辜的红鬃烈马，红鬃马喷了一口，表示不屑。扶摇莞尔，双眼完成了两弯月芽，往日里的清冷孤寂之感淡了几分，谢小懒看的微微愣住。凤岐目光微动，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他有很多年没有见到阿摇这样开心的笑了，一时之间对谢小懒的出现也不反感起来。“那我们就去瞧瞧吧。”凤岐在一旁温润地开口，只要阿摇开心，那么他什么都是愿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