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回到蘅梧宫,清鸾得知皇上让扶摇搬去昭阳殿,很是大吃一惊。文帝此举很是不同寻常,哪里有公主与皇上比邻而居的?虽说昭阳殿到处是太监宫人,但是此举始终不妥。然而扶摇入住昭阳宫偏殿的事情还未传开,另一桩事件便突然爆出。太子萧明昭和十一皇子萧璧华同时求娶杜若小姐,宫里很是一阵喧哗。这个消息是失踪多时的西决带回来的。西决从宫门外避人耳目地赶来,数日不见,依旧一袭灰色的布衣,面色如同生铁带着冷冽的气息。清鸾一见西决,顿时双眼便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多日的忧心在见到西决的一刻顿时爆发,清鸾冲上前去,攥住他的一角,哭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西决有些愕然,后退了一步,低低地说:“公子有要事派我去执行,而且我们得知公主无恙,这才没有回帝宫。”清鸾破涕而笑,傻乎乎地看着他抹着泪花笑着,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西决看向扶摇,低低地说道:“公主,公子让我带来了重要的讯息。”扶摇点了点头,让清鸾去准备些茶点,与西决移步内室暖阁。“日前,太子殿下和十一殿下分别向皇上、太后求娶杜若小姐,公子说,因这桩婚事,公主与泗州将领的亲事会再次推迟。”西决低低地禀告着。“杜若便是蜀中杜家的女儿?”扶摇声音微微清冷。西决点头道:“杜若小姐是蜀中杜家的小女儿,这事总共也没有几人知道,外人只知道这位小姐是建康都尉大人的远房亲戚。太子殿下得知消息后立刻向皇上求娶这位小姐,十一殿下一早就是知情的。”“若是不出意外,十一殿下定然会不择手段娶到这位小姐。”扶摇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萧璧华和杜若,轻轻皱起了眉尖,有些讥讽一笑。自从萧清隽死后,如今宫里的诸位皇子们唯独太子萧明昭和萧璧华势力最盛,其他的皇子都是追随在其身后。与其说他们想娶杜若,不如说,他们都想要这帝位。那个位子果真是那般的好?为此不惜牺牲一切、纵然血流成河也毫不放弃?扶摇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大约这便是她的皇兄们毕生追求的东西吧。可叹文帝如今病入膏肓,日夜活在自己儿子的算计中,无论萧明昭还是萧璧华登上帝位,文帝萧沛的今日就是他们往后的写照。“你家公子告诉我这些,用意何在?”扶摇转而问向西决,西决失踪的这些日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做了哪些事情,这些扶摇并不想知道,她只是突然想到了清鸾,不免猜测起凤岐的立场和目的。“公子已经得知皇上让公主住进昭阳殿偏殿的事情,只是派我前来告知公主,倘若公主遇险,只需拿出当年容妃娘娘留给公主的玉珏即可。”西决垂首低低地说道,“这些年,公主该知道,只要是有关公主的事情,我家公子都是极为关注的。”扶摇闻言,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尖,没有想到,凤家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不止凤岐,太子、萧璧华只怕在宫里的暗人无数,这帝宫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也不知道那些暗人藏在何处,也许是平日里常见的宫人便有着几重的身份。凤岐这样说,只怕文帝让她跟随左右必有凶险,那块玉珏,据萧璧华所言,属于琅琊谢家,难道她的身世真的和谢家有关?扶摇闭了闭眼,低低一叹道:“你家公子还知道什么?”西决目光微微一闪,淡淡地说道:“公子还说,最迟明年暮春,这一切都会结束,还请公主忍耐数月。”暮春,明年暮春,扶摇睁眼,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犀利的光芒。凤岐的意思,文帝大约活不过明年暮春了,她果真是小看了这位凤家的公子,他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决定帝王的生命。凤家,凤家,以往许多无法想通的事情豁然开朗起来。凤家乃士族之首,庐阳范氏已然反了,叶家与太子水火不容,谢家远在琅琊郡,但是这些年与建康瓜葛甚少,犹如诸侯国一般安居一隅。若是有一日这士族要掀起一场风浪,联手毁掉这样腐朽的大魏,并非难事。所以他才会娶萧琉璃,宫里有荣贵妃接应,里应外合,这并非天方夜谭,否则凤岐何以说出最迟明年暮春这一切便会结束的话语来?凤家到底谋的是什么?扶摇猛然深呼吸,紧紧盯着西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家公子要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问你一句,我在宫里的时日不会太长,我将清鸾托付给你,你可愿意照顾她?”西决抬头,面容如深井,不动声色,低低地说道:“西决不敢,有负公主所托。”扶摇面色一冷,透过窗户,看向在院子里忙乎的清鸾,近乎叹息地说道:“阿鸾对你的心思不用我说,我也知晓感情的事情向来是无法勉强的,我只希望你能带她离开帝宫,我不想见她死在这里。”西决的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去,极低地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并非凤家家臣,数年前,公子对我有恩,我来凤家五年报公子的恩情,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开春,我就会离开建康,此生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并不适合阿鸾姑娘。”扶摇眸光一暗,这世间情乃是最无常的东西,她爱他,他,却不爱她。“我知晓了,我原本没有资格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你走吧,往后也不要来了,告诉你家公子,既然断了那就彻底遗忘吧。”扶摇淡淡说道。西决闻言欲言又止,终是垂眼,什么也没有说,无声地退下。西决一路出了暖阁,见清鸾双眼微微期盼地站在宫门边,想起九公主那样冷情的人,狠心无数次伤害公子,却丝毫不愿伤害眼前这个丫鬟,不禁面色一冷,冷冷地说道:“公主待姑娘如亲姐妹,姑娘该知晓如何报恩的。”清鸾原本雀跃的面容陡然苍白起来,面色戚戚地看着布衣剑客,见他已经径自出了宫门,只留给她一个朴素寂寥的背影,许久,她才垂下面容,滴下一滴泪,她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天,是她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