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夜会

萧璧华一路出了重华宫，想着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谢家前家主之子谢青岚，脸色越来越冷峻，转身前往太后的永寿宫。永寿宫里，景棠姑姑正打着扇子，加着炭火，太后还未起来。景棠姑姑见萧璧华来了，连忙福了福身子，给萧璧华上热茶，低低地说道：“殿下来的早，太后还未起身呢。”正说话间，窦太后在寝宫内，喊道：“景棠，你和谁说话呢？”景棠闻言一笑，进了寝宫，说道：“娘娘，是十一殿下来看望太后了。”萧璧华一言不发地等着窦太后。景棠姑姑服侍着太后梳洗，宫人们上了热乎乎的早膳。窦太后从寝宫内走出来，笑道：“大清早的怎么就过来了，来，正好陪我这老太婆吃早饭。”萧璧华笑道：“皇祖母要是老太婆，那天下也找不出这样雍容大气的老太婆了。”萧璧华逗得窦太后嘴都合不拢，祖孙两坐在桌榻前，用着早膳。吃过早膳，净过手，陪太后走动了几步路，萧璧华才和这位皇祖母状似无意地聊起天来。“祖母大寿那一日，我看琅琊谢家来给祖母祝寿，那谢家不是向来不来建康的吗？”窦太后不动声色，笑道：“哀家才纳闷，你怎么大清早跑来陪哀家吃饭，这是来打探消息来着？”萧璧华笑道：“祖母真是厉害，一猜就中。祖母寿辰那一日，孙儿见那谢青岚是难得的人才，想去结交一下。”窦太后给景棠姑姑使了一个眼色，景棠姑姑点头，掀起帘子，守在了殿外。窦太后摇头，说道：“谢家之人很是排外，我年前将凌霜那丫头嫁到了谢家的一个旁系，凌霜曾来信哭诉说她过的实在算不上好，小十一，这谢家不来建康是有缘故的。”萧璧华目光微微雪亮，问道：“什么缘故？”“十九年前，谢家家主谢沐朗失踪，谢家怀疑是我们萧家下得手，这些年来，谢家只派了一个旁系留守建康，处理一应事宜，而全族退守琅琊郡，做起了那低调异常的诸侯国。谢家名为郡县，实则与诸侯国无分别。你看前段日子范家这么闹，不就是想效仿谢家吗？”窦太后冷笑了一声，“范家火候没到，这诸侯国哪里是他们范氏能做的。”萧璧华微微震惊，问道：“祖母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提过，这谢家如此低调，若不是谢青岚突然来了建康，只怕连我也不会注意这个家族。父皇就放任谢家这样？谢家家主的事情与我们萧家有关？”窦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皇上也无能为力，谢家每年缴纳的一方之税就占国库的大半，动不得。谢沐朗的事情至今是个谜。哀家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疑心重，对哀家都是防备重重。你也别费心思结交谢家那小辈，那孩子哀家看了，确实是个人才，只是他若是能为你所用，不会等到今日才来建康，谢家此次前来只怕还是趁着建康鱼龙混杂，前来探听当年一事。”窦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哀家看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谢家自立为国，范氏不安分，这天下并不太平，十一，你身上的担子重啊。”萧璧华沉稳地说道：“祖母放心，十一定不会辱没父皇的英明。”窦太后欣慰地点头，叹气道：“孩子，这些年是真的苦了你，难为你为了你父皇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放心，哀家会全力助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萧璧华垂眼，沉沉地说道：“谢祖母，孙儿只是想用一己之力，还天下一个清明。”窦太后看着这孩子从小便这般懂事，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去吧，莫太累就是了。”萧璧华点头，退出了永寿宫，抬眼看着承德殿的方向，唇角扬起明亮的笑容。谢青岚此次前来原来是因为谢家与萧家的恩怨。萧璧华勾唇一笑，这戏原来越有趣了，他倒是要看看，这场戏会演到什么地步。大地渐渐春回，泥土里都散发出春的气息来，扶摇每日坐在暖阁内，感受着天气一点一点地变暖，梅花渐渐有了衰败之态，她想起蘅梧宫的那些海棠树，过些日子，定然会开出如火燃烧的花朵。萧明昭这些日子来很忙，每次匆匆来见她一面，扶摇都是淡漠以待，渐渐的，萧明昭只站在窗外远远看她一眼，只每日派人送来各色的物件。反倒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男子时常晃到东暖阁来，偶尔也和她聊几句。这承德殿的日子越加的平静，但是这种平静中蕴含了一股令人心悸的风暴。扶摇心知，萧明昭每日这般忙碌，只怕谋的是大事，就连小七都不见人影。扶摇见天气渐暖，便让人搬了小榻小凳，摆在将要凋谢的梅树下，有阳光的日子便晒晒太阳，喝喝茶，翻看着一些书籍。她在等，等着这帝宫的风暴来临。谢青岚隔几日就来一次，扶摇渐渐发现这位幕僚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萧明昭对这位很是客气。只因萧明昭放心让这人来接近她，扶摇便生出了一丝的疏远之意。扶摇哪里知晓，萧明昭是拿这位谢家公子没有办法，如今他正需要谢青岚的支援，哪里肯得罪他，便只能放任他了。这一日午后，扶摇小憩起来，只见谢青岚正坐在她平日晒太阳的小榻前，翻看着书籍。许是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便起身回去了。扶摇直到傍晚时分，才吩咐宫人取回她的那些籍都是萧明昭派人送来的，她一直爱看野史传记，萧明昭见她对之前送的各色礼物不太感兴趣，便叫人去民间挑来了各朝各代的野史传记。扶摇闲来无事便翻看了几本，这些日子来，她时常夜不能寐，便靠看这些书来打发时间。大婚的日子越是靠近，她的心越是不能平静。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是文帝的死亡还是另一场兄弟厮杀。她内心的戾气越来越无法控制，她唯有看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遗忘她的处境，遗忘那些爱恨。扶摇翻起其中的一本页上，露出的一角，她抽出，只见一支并蒂莲跃然纸上，她呆呆地看着这只并蒂莲，许久才闭上眼睛。原来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深深地刻在记忆里，无法抹去。她将这并蒂莲放在烛火上，那支莲花在烛火的炙烤下渐渐失去了色彩，慢慢地消淡，最后一行字迹慢慢地显露出来：三更一叙。是他的字迹，扶摇将纸放在烛火上燃烧殆尽，指尖因用力地微微发白。她到底，该不该去，她还能像年少时那样信任一个人吗？西暖阁内谢青岚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在他的书桌前，气定神闲的凤大人，见他沉稳地翻看着他案桌上的书籍，不急不躁地等待着，不禁取笑道：“凤大人，和我想的有些不同呢。”凤岐抬眼，看着这位与他齐名十多年却如今才初次相见的谢家公子，笑道：“谢公子认为凤岐该是怎样的？”“清廉不阿，士族典范，如今一见颇为失望。”谢青岚摇头叹息道，“我听闻凤大人与二公主珠联璧合很是相爱，却不想竟会拜托我来帮你私会佳人，世风日下啊。”凤岐淡笑道：“我也不曾想到谢公子竟会帮我这个忙。”谢青岚喝着新茶，眉眼都不抬，淡淡笑道：“能让未来的凤家家主欠我一个人情，这交易怎么算都是只赚不赔的。”“此时早已过了三更，你就不怕她不来，那个女子很是淡漠呢。”谢青岚微微叹息道。凤岐继续将目光放置书籍上，低低地说道：“她一定会来的。”“我有些不明白，凤大人怎么会如此大费周折去见太子殿下宠爱的一个女子，希望凤大人记住答应我的事情，只谈风月，不议政事。”谢青岚淡淡说道。凤岐点头一笑，谢青岚不认识扶摇，这太子萧明昭又百般隐瞒扶摇的身份，他自然不知道扶摇是文帝的第九个女儿，也不知道他与阿摇这些年来的感情。只是这些，凤岐也没有打算瞒她，却也不打算刻意告诉他。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烛火慢慢燃烧着，流下一圈一圈的烛泪来。直到四更天的时候，一个暗色的身影从夜色中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