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明昭失踪后,萧璧华却是在夜间才来了昭阳殿。扶摇躺在有些昏暗的床榻之下,身子因长时间不动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好在内殿里烧着炭盆,文帝病重,怕冷,这昭阳殿日夜都烧着炭盆,是以扶摇也不觉得寒冷。她在半睡半醒间,听到萧沛噩梦的声音,被惊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床榻前多了一双黑色的鞋履,鞋上还沾着雨水和一片残缺的花瓣。“父皇又做噩梦了?”萧璧华的声音陡然在内殿响起。扶摇暗暗吃惊,萧璧华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不知晓。“你来做什么?”床榻之上的文帝萧沛很是震怒,挣扎着爬起来,床榻吱吱作响。萧璧华冷笑了几声,淡淡说道:“今日辛苦父皇了,大费周折地放走了太子殿下,只是不知道三天后的大婚之日,太子殿下能不能赶上。”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昭阳殿内,炭盆里的炭火滋滋地帝萧沛从床榻上挣扎地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养了二十多年的逆子,怒从心来,他隐藏的好深呐。文帝萧沛看着萧璧华始终淡笑的模样,怒道:“混账东西,你居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想杀兄弑父,你——”文帝大口地喘息着,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萧璧华脸色的笑容敛去,眉眼间散出一丝的寒气,冷冷说道:“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这样做吗?错了,不止我,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譬如四哥,譬如早些年就夭折的二哥,还有更多人。父皇,你这皇位不也是这样得来的?”文帝闻言呛住,气的脸色发青,没错,他的皇位也是这样得来的,他杀了自己的皇兄,登上帝位后暗地里将自己的兄弟一一铲除。病着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梦到皇兄,梦到自己当年如何买通宫人,将自己的人送进宫,在妃嫔侍寝的时候联合那女人将他勒死在**。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的儿子了,这是一个诅咒,就是诅咒,萧家的人都无法逃脱的诅咒。文帝伸出手去,想要拽住萧璧华的衣袖,突然间双眼一缩,死死地盯着昏暗的角落里,那里,阿容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血从她的口中涌出,一点一点地染红了她素净的衣裳,那血蔓延开来,慢慢地爬上他的床榻。“阿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文帝心神俱裂,疯狂地喊起来,往墙角缩去,死死地盯着角落里的身影。萧璧华目光微动,淡淡说道:“父皇,容妃死了很多年了。死在了冷宫里,父皇不记得了吗?”文帝全身发抖指着角落里,目光发直,颤抖地说:“她没死,这些年,她一直就跟在我的身后,她一直就趴在我的背上,不对,不是她,是皇兄,皇兄,你不要再缠着朕了,阿容,你别走——”文帝萧沛失了心智,胡乱地叫道,如同被鬼缠身一般惊吓地手舞足蹈:“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萧璧华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幽深起来,他克制地伸出颤抖的手,靠近帝王,一字一顿阴暗深沉地说道:“是你杀了魏康帝?”文帝萧沛猛然间清醒过来,被萧璧华口中吐出的字眼惊得全身都是冷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萧璧华怒道:“你用了什么邪术?”萧璧华见他恢复了清醒,起身拾起角落里的一个木偶,淡淡地说道:“这手法当年诛杀四哥的时候我也用过,一个人越是害怕什么越是会看到什么。父皇,我什么也没做,是你的心在恐惧。”“滚,你给朕滚出去——”文帝怒斥道。萧璧华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十一不打扰父皇休息,希望父皇早日痊愈,长生不老。”萧璧华将手中的那只没有脸的木偶丢在了床榻上,见文帝惊吓地身子一缩,似笑非笑地拂袖而去。萧璧华走后,文帝萧沛开始不住地做恶梦,扶摇闭眼,听着他在梦里叫出的一个一个的名字,有娘亲的,有魏康帝的,有她不认识的,她的眼前慢慢弥漫成了血色,一个人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成就帝王路?一夜无眠,天很快就亮了,她能听见雀儿的鸣叫声,欢快的、自由的。昭阳殿自萧璧华离开后,很是安静,文帝独自一人在病榻上忍受着病魔的折磨。扶摇在床榻之下忍受着麻木与饥饿,第二日午膳后,李公公恭声地引着一个人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皇上精神不太好,还望娘娘看望片刻便让皇上休息。”“本宫知道,你下去吧。”荣贵妃的声音响了起来。扶摇看见她慢慢靠近床榻,坐了下来。文帝在昏睡着,荣贵妃也不说话,扶摇屏住了呼吸,许久,听她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原来你也有这般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十五岁那年迫于家族荣耀入宫,在这宫里受你的挟制二十余载,萧沛,也只有今时今日,看着这样落魄的你,我才有了一丝的快慰,你活不过今年春天了。”扶摇听着荣贵妃慢慢说来,有丝惊讶。萧沛一死,荣贵妃无子,在这宫里又不是皇后之尊,只会被封为太妃,一辈子被锁在这深宫,度日如年。萧沛若不死她怎么也能继续做她一人之下的贵妃,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她怎么会盼望着萧沛死?内殿里,荣贵妃看着床榻上苍老病重的帝王,心中说不出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惆怅多一些,他就要死了,她不必对着这样骄奢**逸的帝王强颜欢笑,不用看着他那些令人作呕的事情,也不必为了家族一定要做好这个贵妃。宫里这些年,连璃儿都长大了,她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了。文帝睡得不安稳,如今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文帝萧沛怎么可能会睡得安稳,当初,他可是联合女人将自己的皇兄勒死在床榻之上,是以,这些年来文帝有心病,在床榻上睡得很不安稳。文帝萧沛从梦里惊醒过来时,瞧着床边隐约坐着一个人,不禁大惊,瞧清楚是荣贵妃时,顿时有些不快,说道:“怎么是你?”“怎么不能是我?”荣贵妃淡淡冷笑,她一辈子都在看帝王的脸色,如今却是不惧他了,当年生杀予夺的萧沛如今成了床榻上病怏怏的老头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何惧之有?他以为这帝宫还是他的吗?“如今能来看皇上的只剩下臣妾了,这些年,皇上喜欢的那些女人都死了,死成了一把白骨,只有臣妾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看着你意气奋发看着你丧心病狂甚至看着你如今垂死挣扎。”“放肆——”文帝怒道,嘶哑地叫道,“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朕是天子,朕还没死。朕依然可以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