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一章 那一夜的酒情(5)打仗前金顺玉酿酒,她男人打猎,日子还算滋润,枪一响,韩军抢粮食,抢钱,村民们填不饱肚子,哪有闲钱喝酒。陈子忠咽口水,抽鼻子:“泡菜的香味真馋人,在东北那阵我最稀罕朝鲜泡菜,行,行,行,泡菜下酒最好。”“你真是块当胡子的料。”金顺玉盛满一盆泡菜,在酒桌前坐定,端起酒碗也不碰,啄了口,含在嘴里细细品,许久才见喉咙蠕动,酒成一条细线滋进肚里。陈子忠点着头,不用手,叼起酒猛仰头,酒便泼了进去。粮食酿的酒甘冽如刀,泡菜嫩白鲜红,酸里带辣,几口便把陈子忠吃的红光溢面,唇齿流香。有人喝酒浅酌,有人猛灌,唯独陈子忠是一个泼字,无论一杯酒还是一碗酒,他抓起来手腕看似不经意地那么一抖,整杯整碗便泼进口腔,喉咙不动胸不挺,仿佛嘴巴和喉管刹那间不存在了,酒便洋洋洒洒径直泼进去,仿佛是甘露降在旱到裂出沟壑的土地,消失的了无声息。更绝的是,旁人喝酒难免溅些酒在衣襟,脖颈上,似乎不这样做便不够豪爽,陈子忠泼酒却是滴滴计较,嘴巴之外干干爽爽,偶尔有一滴沾在嘴角也会用舌头一再舔上几舔。没经过大酒阵的人见了这种虎豹气势早吓得面容失色,金顺玉不惊不惧,似乎早料到这样的汉子有这样的豪迈,仍是含了口酒,沉默不语。熙珍乖巧,金顺玉的碗里的酒还能养鱼,她就给添得满满,上翘的嘴角似乎在说,你喝一碗,我娘也喝了一碗。陈子忠佯做不知,使劲往嘴里塞泡菜,粘稠的汁水雨点般溅落。金顺玉喝几口,陈子忠泼几碗,金顺玉很快绷不住了,擦着嘴角问:“我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偷鸡摸狗,一种是扛枪的大兵,我男人的全家被日本鬼子杀了,他多活了几年,也被大兵杀了。你也是大兵,整天杀人,就不做噩梦?”陈子忠吃菜吧嗒嘴,喝酒啧啧出响:“我扛枪,偷你的扁担,占全了。”“我问你做不做噩梦?”陈子忠往嘴里泼碗酒,咣地放到桌上:“咋不做,只要不累天天做,梦见死去的战友,梦见被日本鬼子杀的家里人。我家七口人,五口被杀,剩下我和可怜的瞎眼老娘。”“你和那些大兵没啥不一样,该死。”陈子忠抬起头,眼睛比没喝酒时更清澈:“不一样,太不一样啦。大嫂,你知道我为啥扛枪?以前我和你想的一样,安安生生过日子,外面咋折腾和咱没关系,还是我们连长说的对,覆巢之下岂存完卵,所以我扛枪,我要报仇,咱不懂大道理,就懂个血债血偿。”金顺玉不吭气,一口口品酒。陈子忠轻轻重重敲打泡菜盆:“大嫂,其实我也是来征兵的,你会武艺,有血性,你男人被杀了,你不想报仇?这样,你跟着我,包你连本带利杀个够。”“我个妇道人家。”金顺玉低眉拍着熙珍:“还得把孩子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