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经战(3)战斗中损失最重要是爆破小组,几乎全部牺牲,其次是卫生员,战斗打响后他们在阵地上迎着炮火辗转,也是非死既伤。前不久缴获的美军医疗设备全是洋码子,除丁儒刚没人能摆弄明白,可他已经是深度昏迷。在前线缺少药品绷带陈子忠着急,现在有药无医他更急得冒火,火线上生死了几个来回的老兵可以处理轻微枪伤,要处理严重的炸伤非得握了十几年柳叶刀的专业外科医生。金顺玉跟着死去的猎户男人学会识用草药,她亲自带着一群半大孩子采了一种可以和强效止血药媲美的草药,伤员们的血是止住了,却不能根治。安排好伤员,陈子忠立即给大部队拍发求救电报,报告阻击战战况,报告部队损失,急需外科医生。大部队很快回电,告知陈子忠,医疗队马上出发,同时给他补充了两个排的兵力。安静下来陈子忠才觉得左臂酸麻,手指肿胀,伸手摸索,皮肉间竟然夹着枚黄铜弹壳,他这才想起来,战斗时左臂被子弹咬出了血窟窿,战况紧急他没理会,血偏不争气,沿着手臂往下窜,窜到手心黏糊了枪柄,他随手捡起个弹壳硬塞进去,血还真停了。回村那会,金顺玉还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够,他也以为身上的血全是别人的。陈子忠给自己动了个手术,指甲较劲扣出弹壳,用匕首挖出弹头,用泡好的盐水冲洗几遍再敷上纱布。折腾了一会,左臂疼得抬不起,虚汗湿透了军装,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等待是残酷的,尤其看着一个个战友在痛苦中死去,陈子忠每想起安置在老乡家的伤员,心都像给油锅里煎了几个来回。当天傍晚,金顺玉带着小熙珍找到了陈子忠,他正对着电台出神,满屋子烟雾呛得熙珍连连打喷嚏。“你不是说天塌了有你陈大胆顶着,咋这就熊啦?”金顺玉抱着一坛子酒,熙珍端来一盆泡菜。陈子忠咧咧嘴,算是笑,没心思吃喝。金顺玉掸掸身上的尘土,坐在陈子忠对面:“我个妇道人家,不懂啥大道理。我一直把你们这伙子人看成一个大家庭,居家过日子得有个家长,你和老丁,老朴就是家长。家长不在,长兄为父,侯疯子那些人算是长兄。说句不中听的,家长是房梁,能死不能倒,房梁倒了屋子就得塌,死了那么多好小伙子,连尸体都没找回来,别说你难受,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战士和班排长的关系,陈子忠琢磨过。他把这种情绪叫做找奶吃,新兵住院或外出,归队后首先找班长,找完班长找排长,就像半大的孩子在外面耍够了,回家就找娘,不为了吃奶,图个心里踏实。新兵就是班排长的崽,新兵崽子,陈子忠忽然就哭了,哭得震天动地,谁都知道陈大胆死爱面子,从不旁人面前掉眼泪,可他在金顺玉面前哭了,哭得像个孩子。金顺玉不劝,软声细语说话,拍他的背,她懂陈子忠这样的男人,哭出来便又龙精虎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