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三十七待这楚江帮的余四当家向他们大当家楚连天介绍过颜维一行后，楚连天立刻起身离座，老远便双手抱拳一揖，笑着面对诸人迎了过来。几番寒暄看茶各自归座后，这余四当家的便在楚连天身旁对其耳语了颜维等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从楚连天那始终面部表情毫无变化的神态来看，谁也猜不出这楚连天是喜是怒，又是否愿意对颜维等人所提出的要求进行援助。仿佛便如他的手下兄弟在向他诉说着今天荆州城的天气一般，使人无法从他的表情神态来做出任何判断，从而对接下来的应对作出准备。这余四当家的在楚连天耳边轻声诉说了良久，可见是将颜维等人的一切事宜都向楚连天汇报的十分详细了。直到这余四当家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楚连天那仿佛雕塑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微微顿首便身体前倾离开太师椅靠背，面色温和的看着颜维与吴涵淮道：“适才我四弟已将颜团长与吴处长之目的尽数向我禀之，恕我楚江帮帮小势弱，又楚某不才能力有限。故，二位之要求我楚江帮上下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为之。不过承蒙两位长官还能将我楚江帮瞧在眼里，楚某愿意代表我楚江帮对贵军过境进行劳军。楚某愿意奉上银元伍佰元，以表我楚江帮上下对我国军将士血战沙场力克日寇之褒奖！还请两位长官笑纳。”说罢便将身体靠回椅背，右手一挥便有门生要下去准备银元了。吴涵淮看着楚连天抬起右臂道：“楚大当家的先不忙招呼银两，我等此次受命党国担此重任，原本也不是残兵流寇过境来向咱们楚江帮打秋风来的。我吴涵淮虽官微人轻，但在党国军统局内还算是个能说上点小话的人，而我们戴副局长一向体恤下属又愿意结交咱们江湖上的众位好朋友，这的，此次若是咱们楚大当家的能看在国家民族的份儿上，愿意跟咱们第三十二军团及咱们军统局交个朋友的话，还请楚大当家的能以民族大义当前出手援助，吴某若能有幸不辱使命，回到重庆后愿意将此次咱们楚江帮对国家民族的贡献，亲自向我们副局座本人汇报。我吴某现在便可代咱们军统局向楚大当家的承诺，颁发国家特别贡献奖，奖金二十根小金条！”话说到这份儿上分明便是吴涵淮再跟楚连天发脾气了。按当时黄金与白银的兑比价格来看，楚连天这一出手便是五百银元的进献固然大方至极，但吴涵淮这二十根小金条的承诺却又超出了其一倍都不止！吴涵淮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跟楚连天阐明今日自己的观点，咱们可绝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定要让你楚江帮出力不可！这边的傅道军与一同前来的老任却听的是直心惊肉跳！一个出手就是五百银元，另一个便是二十根小金条！这加起来都足够自己整个一个支队大半年的军费总开支了！人家国军代表着政府军统局更是从来就拿钱不当回事儿也就罢了，没想到一个地方帮会居然也如此财力雄厚！楚连天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吴涵淮的压力。其中那句什么跟咱们第三十二军团及军统局交个朋友的话，更是使他倍感不安！合着这次若帮了你们就是朋友，若是不从自己的楚江帮岂不是光得罪了你军统局不说，还连带的等于是跟你们什么第三十二军团翻了脸！虽不是很了解何谓第三十二军团，但莫说是个什么军团了，只要是个带“团”字儿的正规军自己又那里惹得起了！于是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直恨这军统做事太过狠辣！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嘛！“吴处长、颜团长，我们帮会有我们帮会的难处，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现在这荆州城早已不再是我们楚江帮说了算的了，我们全帮上下一千多老少弟兄，还都指着我这个大当家的给他们找碗饭吃呢！而我这个大当家的如今也是人在屋檐下的看着日本人的脸色在混日子。再说了，我们帮会终究还是帮会，跟你们官府自古便是只能维持却又哪里敢对抗了！现在这荆州城里是日本人做主，可我却三令五申的告诫帮内众弟兄们，国军有需要大力支持！对待日军却只可将就着应付，谁也不许真的给我当那个汉奸！”楚连天说罢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可如今二位这样***我楚江帮跟日军对着干，不知日后你们走后，我们楚江帮又该跟日本人如何处之呢！日本人最近大张旗鼓的将我荆州境内大小公私所有码头船只都严格军管了！严明所有船只离开荆州范围必须要上报。不是我们楚江帮不愿意帮助咱们国军，只是现在我们在城里城外的大小六个码头外加上百条大小船只也均被日军给扣留严格军管了！我们楚江帮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吴涵淮接过桌上的茶盏喝过一口看着茶碗道：“楚大当家的，你说现在荆州城不是你们楚江帮说了算了，此言诧异！你听好了，这荆州城从来就不是你们地方帮会说了算的！也绝对不会轮到你楚江帮说了算！”吴涵淮此话一出口，连颜维也觉的这吴涵淮也太不将人家这偌大的地方帮会放在眼里了！若是人家听了不顺耳，现在一声令下的立刻跟自己翻脸！嘿嘿！怕是那东汉赵子龙也杀将不出去了！其实颜维对这些地方帮会还是不甚了解的。这些个帮会原本便是由一些品行不良的地痞流氓聚在一起所成，而这种人最大的特色便是欺软怕硬装腔作势！自古以来帮会便欺负百姓鱼肉乡里，可又听说过有几家敢公然跟官府翻脸对抗的了！而吴涵淮显然是深谙此道的，他也明白，跟这些帮会流氓打交道有时候就不能太给他们脸！官府跟流氓打交道的政策一向便是连打带诈唬！最后都能混的下去便罢。莫要看现在的荆州城楼上插得是日本旗，他们混黑道的应该明白，这天下究竟是谁的！果然，按照颜维的想象说不定现在要不是楚连天这个大当家的还能冷静判断局势强压着这大厅里的上下几十人帮众，说不定现在便应该有人忍不住冲出来要干了自己一行了！谁知吴涵淮说罢，这大厅里却是异常的平静无异！连个站起来喊两句撑场面的都没有！看到这里颜维似乎明白了什么才叫官，什么他就是个民！不过偷偷瞥向傅道军，却见他面容表情还算是过得去，一只右手却也本能的摸到腰间了！看来这闹不清什么是民什么是官的绝不止他颜维一人！却不知此刻傅道军除了感慨这吴涵淮还真是敢把他手里的官威发挥的淋漓尽致以外，同时也深深的感慨颜维与吴涵淮对自己一党的尊重与爱护！颜维身负要务，却能在自己生死存亡之际不顾党派嫌隙不计个人安危出兵相救，自然是遵从委员长一致对外的抗日大计实乃大仁大义之辈了。且看人家吴涵淮此刻跟这笑傲江陵一线的楚江帮说话态度，对自己也真是面子给的十足尊敬有加了！而老任却在心里苦笑：“若是自己有人家军统局的这半分资格在手，在这荆州城里也不用整日除了自己以外谁都得提防着过日子了！可见名不正则言不顺是一点不错啊！”见这个军统局的处长真是把这个官给当成精了！楚连天放声一串长笑后道：“吴处长，你们干特务的虽说是顶着朝廷的身份，但毕竟也是半个在江湖上混饭吃的主，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啊！莫说现在我楚江帮是真的爱莫能助，便是换做平常，我们江湖中人又哪里肯跟你们官府合作了！谁不知道你们翻脸比翻个手心儿都快！”见状吴涵淮甚至都已经暗自在心中盘算日后该如何找个把柄灭了这不知死活的楚江帮了。却听颜维接话道：“楚大当家的，吴处长身负国家要务是稍显火气大了一些，但在下不是干特务工作的，就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国军军官了。且自从领子上的官职稍微大了一些之后，便一直留在师部、军部、司令部里，任总部机关的保卫工作。从来也没有单独带兵在地方上驻扎过，跟你们江湖帮会也是从未打过交道。不过在下却也认为楚大当家的有些话说的不大在理。”“哦，不妨说来听听。”楚连天此刻硬话是说出去了，但心里也是直打鼓的没了计较。毕竟跟着日本人当汉奸那是他万万不会做的，再说楚连天也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东瀛国能嚣张几天！那么若真是就此跟政府军界都彻底的翻脸，可对他楚江帮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见颜维开口便暗自欣喜，也想着颜维能将现在这谈崩了在即的场面给舒缓一下。颜维看着楚连天笑道：“若说别的江湖帮会不跟朝廷合作也许还能将就着糊弄糊弄老百姓，可据在下所知，你楚大当家的楚江帮，往上辈子数个七八代，何时又不是跟咱们官府一直合作了？”楚连天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当年合作的是生意，无非是个赚多赚少的分别。可现在你们让我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啊！”颜维还是看着楚连天笑道：“楚大帮主，将国家民族的利益也当成买卖来做，这话我不相信你还能再说出一遍！我和吴处长自武汉算起，一路上四百多里全是在山林里领着一大帮的孩子们走过来的！凭着我们几十个人的兵力，一路上硬是干掉了日军不下五百人！我和吴处长别说什么九死一生的漂亮话，可我们双方手下均有弟兄留在了这他乡异地上连个像样的坟头都没有！”“这么说吧，我们俩若是能不死，回去了说不定升官儿发财的也就不说了！你说我们手下的士兵这趟买卖能赚多少？白银？黄金？还是女人啊？我看连他妈元宝蜡烛也没赚到分毫！”听颜维将问题往这个方面来讲，楚连天正想开口，却见颜维猛的起身对自己亮出右掌制止自己开口接着道：“楚大当家的，人活一世草木一春，不能讲什么都看作是买卖来算账啊！国家折腾垮了跟谁算账啊？赚什么钱啊？日元？你要能将他捏在手里不觉的烫你赚去！你说这趟我要跟吴处长折进去了，我俩还什么功名利禄啊？不如趁现在还活着干脆跟你楚大当家的讨笔盘缠回老家算了！”说罢看着已是明显感觉不适的楚连天接着道：“楚大当家的，千里做官只为求财这是一点也不错！可别人咱不了解，我俩现在早就顾不上这些个了！我俩现在每天想的就是怎么能完成任务怎么他就能将这一大帮的孩子们平安送到重庆！我俩甚至都想，只要能成了这趟差事儿，只要能成！许给我俩个将军我俩也不再干第二遭了！楚大当家的，你要还是这么个态度，反正我俩现在是没什么好办法了，我俩干脆就将这几十个孩子扔给你老兄得了，你楚大帮主财雄势大的也不心疼那几斤粮食，你就代国家凑合着帮忙先给养着吧，等日后他们一个个的都长大了，男的你留着当手下使唤，女的你干脆卖给妓院换俩钱儿顶顶账算了，反正你不是爱做买卖吗？你不是总愿意算账嘛？你看这买卖他也亏不了多少吧？”楚连天听完颜维的话后，是既想笑又想哭的特难受！心中暗道：“这俩人儿个顶个的都他妈高手！一个连吓带诈呼的，一个更他妈了不起了，跟他娘天津卫的混混一样！什么他娘的国军中央军团长了，比我还他妈流氓呢！”不过再想想便觉的这颜维能这么的跟自己说话也算是在另一种程度上给自己台阶下了。不管怎么说，这道理总归还是在人家那边儿的。于是看着颜微笑道：“颜团长请入座，咱们有话好好商量也就是了。这样，我这毕竟他还是个帮会，他不是我家。这事儿又涉及到全帮上下一千多弟兄的生死，容我跟诸位弟兄们商议一下可否啊？”“不行！”颜维这个“不行”一出口，连吴涵淮都猛的被吓了一跳！眼看着楚连天被颜维一番好口才给挤兑的无路可退松了口，何必又要如此咄咄***人呢？看来这关麟征的兵就是他娘的横！要起劲儿来比我们军统局还不讲理！傅道军与老任也是暗自埋怨颜维说话办事儿太不给人家留面子了，不禁暗自摇头。颜维则看着脸色颇为难看的楚连天笑道：“楚大当家的，我看你们楚江帮的诸位当家这不都差不离的都在这厅上嘛！这事儿还用商议？”说罢扭头摆手道：“不能商议，这一商议便显的咱们楚江帮不够义薄云天不够豪爽了！淞沪抗战时人家青帮杜先生出兵出钱的帮着咱们国共两党铁血抗日，谁见人家还跟谁商量什么了。我的老长官太原亭裕隆杨举，听到干日本人便兴奋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出钱出力的竖大旗拉队伍，估计也没跟谁谁谁的商量过什么。咱们楚江帮雄霸长江一线，可莫要被天底下的两大帮会给看扁了才好啊！”见颜维说来说去的是这个意思，厅上所有众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楚连天更是怕被颜维给剥的没了面子日后无法自处，见颜维用意在此也深感欣慰。但猛的听到颜维说道那不可一世的山西亭裕隆杨家大少居然是他的老长官，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其实现在也就是颜维他们两个国军军官来跟自己谈判，自己愿干不愿干的还有迂回。若真是那山西亭裕隆杨举出面干涉此事，莫要说什么人家以江北最雄帮会掌门人的身份来亲自见自己了，便是修书一封送到自己的面前，那自己也变只剩下人家怎么吩咐自己怎么干活的份儿了！放眼这全天下的黑道江湖，楚连天想不出人家杨举除了可能还会给上海杜先生一些面子，真不知还会再将谁放在眼里了！“原来亭裕隆杨大少是颜团长的老长官，不知杨大少在长城与日军一战扬名立万功垂千秋时，颜团长可是跟随杨大少爷身边左右听差啊！”“不错，当时我们的确一同在长城阵地浴血抗战，只不过当时我奉上峰指示另守阵地，没能追随在杨长官身边并肩作战罢了。杨长官平日里训示我们，若日后在江湖上遇到了麻烦，需要求助于江湖上的众位好朋友鼎力相助，若实在为难的话，不防将他的名头亮出来跟江湖上的好朋友们说说看，若是碰到一些敬他杨家薄名，念着我们与他同出一宗的情份，说不定便会管用得到江湖上一众好朋友们的帮助也说不定！”颜维见牛已经吹出去了，索性也豁出去不要命了！反正平日里与相熟的杨举旧部聊起他时，人人均说杨举带兵亲善爱兵如子！为人豪爽重情重义！再说自己这般胡吹为的也是党国与民族！领的还是他老长官关司令本人的亲令！不看别的便是看在关司令的面子上，估摸着也不会追究自己这个与他同气连枝的下属借他名声办事的权宜之计吧！“一定一定！什么说不定啊？既然杨大少爷早有此交待，颜团长便该早早开门见山的说于我们听嘛！何至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费那个劲儿呢！既然颜团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我们讲明了此等关乎国家民族的大义，又曾追随杨大少爷身边同出一宗，再加上杨大少爷又早许给你如此方便，我们楚江帮此次对咱们国军的一切行动全力以赴鼎力相助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