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颜维自然也是从王方凯的话语里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种不满,但颜维是属于当官儿当久了的那种人,对于这种形式的不满意,他很清楚应该如何处之,但他也同时很明白,自己与这个军统上校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老吴说的那个报纸该怎么叠我是真忘了。我也是前几天才见到李士群本人的,这些天还真是委屈你一个堂堂的一区之长,在百忙之中天天抽时间来这里等自己了。”见颜维突然之间以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搞的王方凯一时之间便觉的很难受。因为同为军中任职多年的长官,对于级别的观念,两人还是一般无异的。颜维不待王方凯有所表示,便又开口道:“现在我这边的形势有了很大的变化,李士群欲在南京开设特务机构,以应对日后的总体形势。如果不出现大问题的话,汪应该于近期便会回国筹建伪政府了。而伪都应该便是这个南京了。关于这一点你务必要立刻通知你们局本部,让委员长提前也好有个应对。”“能不能具体掌握汪回国的时间与地点,以及汪组建伪政府的具体时间。”王方凯立刻进入了职业状态。颜维笑着摇头道:“你们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去越南,哪次又得手了?听我说,你对局本部的汇报,应该侧重于让军委对此形势做好长期应对准备,而不是找机会刺杀汪本人!就算我真有消息给你,你们又真的得手了,日本人在华分裂国家搞伪政权的行动,却是不会罢休的。你看看现在的中国,北平、天津、南京,到处都是日本人培植起的伪政权,没了汪,还会有别人的。即使别人没有汪本人的号召力,情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罢看着王方凯,习惯性的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道:“你我同为党国军人,身为一名军人的最高原则是保家守土。但保家守土的最高原则应该是在战略上及根本上摧毁敌人,使敌人彻底丧失一切实力!而不是单纯的从战术上暗杀敌人一个高官,摧毁敌人一个机构等等。别特务干久了,动不动的第一想法就是先干掉人家的大当家再说。其实你们副局座的那一套我从来就不欣赏。成天的搞暗杀搞破坏,除了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成本给自己赢得最表面的政治成绩以外,根本就是个瞎耽误工夫!”什么是特务?特殊任务。什么又是特殊任务呢?当然是刺杀、策反、破译、破坏、窃取、刺探等等了。一个特务不干这个,那他还能干什么呢?虽然王方凯对颜维的理论一时间很难接受,但内心深处却隐隐认为其言之有理不容反驳。“长官教训的是,属下回去后定当认真理解好好体会。但日后我们的见面地点不能再是这里了,长官若是对上海暂时不是很了解的话,属下已经准备了几套方案供长官参考。”通过颜维的一番教训,王方凯再次的在心中正视了官衔这个东西的份量,同时也认为,这个军中的嫡系少将,看来并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儿乐的废物。大名鼎鼎的吴处长原本也不该如此不堪,用人不利的嘛。颜维喝了一口那杯狄得利,盯着拿在手里的咖啡皱眉点头道:“这杯咖啡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卖多少钱?”王方凯见颜维说着说着又扯到了这杯咖啡的身上,想这位长官还真是跟自己平时打过交道的军中长官不大一样。“这杯叫‘Tetley’,中文译音可以叫狄德利,是英国人的品牌,也是个小一百年的老牌子了。在这种档次的餐厅里,以这杯咖啡豆的质地,应该是要卖到十法郎一杯了。换算成咱们的法币也就差不多要十八块钱一杯吧。我从不喝这种牌子的咖啡,我只喝‘RoyalCopenhagen’,因为它够纯正,但狄德利却容易上口,所以我给长官你点了这个。”王方凯不明白颜维所问何举,只好尽量的给他解释清楚一些。颜维端着那杯狄德利感慨道:“一杯小小的饮品却要卖到十八块钱一杯!顶咱们一户普通老百姓全家三个月的生活费了!比咱们茶馆儿里最好的一壶龙井茶,还要贵出十倍之多!”说罢频频点头道:“这洋人对我华夏的经济侵略真是不容小视啊!单单这个小东西,不知一年便能从我中华骗走多少白银啊!国家若是再不知自强,国之完矣!”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个东西还真是很好喝,醇香的很。”说罢便又是细品一口。洋人在国内卖一杯咖啡便是代表经济侵略!还能上升到国家存亡的高度!这种言论王方凯显然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禁对颜维又多加深了一层了解。颜维看着一脸不是很理解的王方凯道:“别小看一杯咖啡的含义,这仗若还是这么一直没完没了的打下去,咱们中华虽说地大物博根基强健,但早晚也会被拖垮的!从民国二十四年至今,这才几年时间啊?可咱们政府发行的法币却足足贬值了近三倍之多!”颜维凝重的看着王方凯道:“北平沦陷之前,我军中士兵一个月只有一块钱的军饷!但这一块钱却能使我的一个士兵养活他们的一个家!现在呢?军饷虽说是提到了四块钱一个月,但现在已经有许多士兵不同意再以法币发军饷了!他们说宁愿每月领两块银元也不愿意再要四元法币!”说罢见王方凯一副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并显的很陌生的样子,颜维苦笑了一下便端起那杯他军中士兵,要为国卖命四个多月才能买的起的咖啡!像是喝苦酒般的又品了一口。这次应该便没有什么醇美了,有的便只能是对这个国家的苦涩了。颜维放下杯子道:“没有什么下一次了,李士群已经决定派我去南京先期筹备那里的特工总部了,对我的任命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筹备处中校副处长。暂时名称是日本南京宪兵队特务班,对外的暂时机构名称为‘金公馆’。昨天我连在这里统一印制的内部证件都见到了,证件名称为‘振华中学’,地址选在南京一个叫颐和路21号的地方,据说这个地方紧邻日军在南京的宪兵总队。我这次过去是给一个原来你的同僚,叫陈明楚的人当副手,但我现在及日后的工作重点,应该是帮李士群在南京看着他将要一手建立的那个特工总部,铲除异己为其培植个人力量。现在暂时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要等我过去后才能再具体了解。”王方凯出于职业的特性是从来不用纸笔的。同时他也确信自己多年的职业素质与过人天份,能使他过耳不忘。待颜维说罢,王方凯又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在确定自己已经将颜维刚才的话全部都准确无误的记牢了以后,抬头看着颜维道:“名花,你刚才所说的非常重要,这也能使我们在最大限度上争取主动,抢占有利形势。相信当我将你的情报向吴处长汇报以后,他定会第一时间在南京安排运作一切事宜,来对抗日后李士群的运作的。同时,他也定会第一时间在南京为你全部运作完毕,以配合你日后的工作。”说罢便问道:“你估计李士群会在什么时候派你过去?”颜维笑道:“谁叫名花?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别再用这个词儿叫我了。人前你就叫我江于便好,人后你随便叫!师长、长官什么的随你的便。但就是别再叫我什么名花了!这老吴起的这破代号,听了就难受!跟他妈妓女似的!”王方凯笑道:“既然长官听着不舒服,那我改了就是。但‘名花’这个代号是吴处长亲定的,属下没有权利更改,还望长官见谅。不过我估计属下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能跟随长官聆听教诲了,毕竟南京不是属下的工作范围。相信等长官到了南京以后,吴处长定会安排南京区的同僚,为其再指定专人联络的。也就是正因如此,现在长官必须要告诉属下,你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启程去南京,这样属下也好判断从时间上还来不来的及,在得到总部吴处长的回复指示后,能再次的跟长官进行联系。”“随时便会有可能动身,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王方凯“哦”了一声点头道:“如此说来怕是在时间上来不及等到总部指示后,再与长官您联络了。那么请长官现在就亲定一个日后到了南京后,与上峰对长官指定选派的联络人的联络方式。这样才好等日后在南京,顺利的与长官取得联络。”颜维笑道:“南京城我没去过也不熟悉。待老吴给我安排好联络人后,让他主动来找我吧。反正我的点儿应该就是那个什么颐和路21号了,有了地址,再加上照片儿,他总不至于找不见我吧。至于联络方式嘛……”说到这儿,颜维才真的感觉原来这临时起个暗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既不能太过不符合客观条件,又得在不确定接头地点及周围环境的情形之下,做起来显的合情合理,不至于引起别人怀疑,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想了半天颜维也拿不出个什么妥当方式,毕竟他不是个职业特务,对于这些,他还是没有什么经验,还是很陌生的。见颜维坐在那儿发愁,王方凯小心的问道:“长官,若是您行事谨慎考虑周全,为了日后咱们属下的安全,暂时没有一个完全妥当的构思,属下大胆,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中国人的这语言功力真是了得!分明便是颜维黔驴技穷的想不出个什么好方式,硬是让王方凯给拍的说成了什么颜维过于行事谨慎考虑周全!还什么这么为难,全是因为怕稍有差池日后害了他们做属下的!颜维将右手展开,将胳膊肘顶在桌面上,用三根手指支着脑袋看着这个王方凯笑道:“我是真没什么好主意了,老是笑话你们干特务的,真到了我自己的头上,才觉的原来你们这一行,也还真不是白给的!你说,尽管说就是了。”见颜维并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上司,王方凯便看着颜维道:“等日后长官您到了南京,如果有一天有人对你说:先生,要换些美元吗?你就问:我只要1934年的B版五美元,你有吗?对方若是说:1934年的B版五美元我只有三百三十四元,不知先生够不够?你就说:用不了这么多,我只要三百三十三元就够了。他若再说:没问题,但我只要四两一根的金条来兑换,不知先生又又没有?那么……”“那么这个人就是我在南京的接头人了。”颜维接过王方凯的话,不满意的看着他接着道:“但只是五元面额的钞票又怎能凑出三百三十四元来?还什么三百三十三元?你还会不会数数啊?再说了,这金条又如何会有四两一根的?我说你小子怎么说话如此……”颜维说话之际王方凯只是看着颜维始终微笑不语,见颜维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停住不说了,便开口笑道:“不错,就是怕真有黑市贩子,误打误撞的跟你换美元闹了误会,所以这接头暗号才必须要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胡说!我这才一说,长官你立刻就明白了,长官果然才思敏捷见事极快。”颜维看着王方凯也笑了,笑容中有欣赏也有敬佩。颜维看着王方凯笑道:“老王,这五美元长什么样啊?你说的什么1934年,什么B版的,我听着太糊涂,你有你说的这个钱吗?拿出一张来我亲眼认认。”王方凯从裤兜里掏出自己随身的黑色牛皮钱包,打开后从里面捏出一叠子花花绿绿的钞票,放在颜维面前的桌子上看着那叠子钞票道:“这些都是美元,多大面额的都有,上面儿印着几就是几了。”说罢便将自己的钱包随手合上便装回了裤兜,竟然没有要收回去桌上那些美元的意思。颜维虽没有进过洋学堂,但这阿拉伯数字他还是认识的。从里面找出一张四个角都印着5的钞票,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遍道:“这上面儿画的是谁啊?”王方凯道:“美国第十六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颜维将那张五美元钞票拿在手里又正反看了一遍后道:“印制非常精美,其工艺质地跟咱们的法币不可相提并论!我看咱们这辈子是没法超过人家了!”说罢将那张五美元放在那叠子钞票的最上面儿,一同推到王方凯面前道:“将你的钱收回去吧。”王方凯则不是很好意思的笑道:“长官,在上海这地方还是美元好使,这些你就留着用吧。”颜维将双手交叉合十抱拳,双臂支在桌上,看着王方凯道:“想给我这个长官送礼就拿你自己的钱,党国的经费还是省着点儿花的好,否则咱们下辈子也别想超过人家美国了!”说罢便起身道:“把账给我结了。”看着王方凯一笑,便直接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