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喘/息着,胸腔里还有跑得太快太急而缺氧的疼痛,休息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她才开始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步履蹒跚地慢慢走着,后脑勺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散落了,被雨水濡湿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漆黑的发丝衬得她那张娟秀的脸庞苍白得如蜡像,她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整理。她的脑海里依旧有那个可怕的黑色人影不时在晃动,右眼皮也不自然地惊跳着。早知道寻找欧阳明远的过程肯定不会太顺利,却也没想到会如此惊心动魄。陌生的街头都是陌生人,范晓鸥却顾不得人在他乡的孤独与忧虑,眼里渐渐弥漫了水雾,点点滴滴都是对欧阳明远的憎恨与愤慨。若不是这个人,爷爷也不会病倒;若不是这个人,她不会背负着沉重的亲情枷锁;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背井离乡到这里差点被人污辱。所有的委屈都凝结在眼眶里,她却哭不出来。陌生的环境以及刚才的惊吓让范晓鸥自动生成了一种对抗外界的敏锐与刚强,她害怕自己一软弱又会被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假想歹徒给盯上,所以脚步也加快了。雨还在下着,大半夜的,浑身湿透的范晓鸥以为自己这下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结果凭着还剩下的三魂七魄的碎片,竟然也给她摸回到了尚丽所住的胡同里。她在黑漆漆的胡同口张望了一会儿,还是丧失了抹黑进去的勇气。没办法,她硬着头皮在附近的夜间小卖部给尚丽打了个电话,让尚丽出胡同口来接她。尚丽下了夜班才回来,困得迷迷糊糊,接到电话后吸拉着拖鞋撑着雨伞跑出来,看到范晓鸥就在胡同口,张嘴就说她:“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我困得直想躺下,不过你没回来我哪敢睡啊!你倒好,回来了还戏弄我!”范晓鸥却一声不吭,尚丽这才发现了范晓鸥的不对劲。尚丽看着范晓鸥苍白如鬼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范晓鸥木木地回答:“路上遇见了个流氓。”“啊!”尚丽惊叫一声,连忙问:“你没事吧?”“我还好,就是吓得不行,”范晓鸥用手捂住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尚丽,我想回去躺会儿。”“行啊,赶紧回屋里去吧。”尚丽连忙过来搀扶范晓鸥。回到了狭窄的屋子里,范晓鸥窝在小**,手里捧着尚丽替她倒的热茶,苍白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尚丽被范晓鸥这么一吓,睡意暂时没有了。她盯着范晓鸥问:“怎么回事?”范晓鸥把刚才遇到的惊险大致说了一下,尚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在床沿边坐下,又问范晓鸥:“对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你要找的人到底找到了没有?”范晓鸥摇摇头,说:“没有找到,他原来都是在骗我的,那个地址是假的。”“唉,这也不奇怪,这些男人要不骗女人才叫奇迹呢!”尚丽干的是服务业工作,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见过,尤其是男人。因此自然就对范晓鸥被骗了那么多年后才幡然醒悟的幼稚和天真感到好笑了。范晓鸥一声不吭,半晌才缓缓地说:“那……既然找不到人,我想回老家了。”“啊?你真要回去啊?北京你甚至都没逛过呢!”尚丽一听之下,连忙挽留着范晓鸥,“别那么着急着回去啊,你看我这里也住得下,是不是?”“谢谢你尚丽,不过我放不下我爷爷和姑姑,”范晓鸥承认自己小家子气,而且不识抬举,有违尚丽的好意。“唉,谁能放得下自己的亲人出来混的?”尚丽接过范晓鸥手中的水杯,察颜观色了一会儿,才说:“不过你想啊,你回去了对你家里的生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没考上大学你还能干什么?除了继续复读白白耗钱外,还有就是上班。既然上班了那还不如就在北京呢,至少这里人多,机会也多。等你赚了很多钱再回去,不是比现在要值当么?”尚丽的话虽然世俗直白,但说得句句在理。范晓鸥被尚丽说得不吭声了,心里也微微有些动摇。尚丽继续说:“你那男笔友到底骗走你什么东西了?是钱,是感情,还是——”她瞥了一眼范晓鸥,挤挤眼说:“你还是原装的吧?”范晓鸥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红了脸说:“尚丽,别胡开玩笑,我和他就是交笔友,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不就结了吗?他不骗你钱,不骗你感情,到底骗了你什么?”“他骗走了我爷爷的一套邮票,” 范晓鸥端着水杯也喝不下了,沮丧地说道:“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是我自己要给他的。”“唉,你怎么傻成这样呢?”尚丽摇头叹息,“不过邮票丢了又怎样,你可以自己买一套一模一样的邮票,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给你爷爷不就结了嘛!你还真是一根筋到底的笨蛋!”范晓鸥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尚丽,我怎么没想到啊,你提议得很对——”“很对个啥啊,连傻瓜都懂,就你傻!赶紧睡觉!熄灯!”尚丽对范晓鸥笨拙的奉承不屑一顾。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尚丽的理论是成立的,却经不起现实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