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英雄是狗熊

第十一章 “是英雄是狗熊，战场上见！”长沙野战医院前。大火已经熄灭了，断垣残壁上冒着白烟，小白的遗体上蒙着一块白布，左手露在白布外边，手腕上的纱布在风中飘动着，老杨和小牛默默地站在小白的遗体前。一个老大娘正对周围的老百姓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是我扒着门缝亲眼看见的，这个女娃子用斧子砍死了两个鬼子，死得真是壮烈啊……”周围的人听了都唏嘘不已。小牛：“叔，她是谁啊？你认识她？”老杨挑起担子：“走吧。”小牛也挑起担子紧跟在老杨的后边。老杨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心里恨自己，连个娘们儿都不如啊！长沙城外浏阳河防线。全连士兵在阵地上列队，董团长手捧宝鼎勋章站在队伍前，孙参谋腿上裹着纱布，站在董团长身后。董团长：“秦智勇出列！”秦智勇从队伍中向前迈出一步。栓子和周广仁穿着国军军装站在秦智勇身后的队伍里，栓子手里还拿着那挺“歪把子”。董团长：“二等兵秦智勇，于危急之中极力救护长官，颁赠七等宝鼎勋章。”董团长把勋章佩于秦智勇的左胸军服上，秦智勇敬礼。董团长、孙参谋带头鼓掌，栓子、周广仁和其他士兵也跟着鼓掌，只有老曹没有鼓掌，还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董团长：“下边我宣布，任命孙福林参谋为你连代理连长，请孙连长讲话。”孙参谋站到队伍前，扫视了一下全连战士：“这些天，我和你们一样，亲眼目睹了很多长官和弟兄为国捐躯了，此刻，他们的在天之灵正看着我们，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尽可能地多杀鬼子，让他们能含笑九泉！我们能不能做到？”全连士兵齐声呐喊：“能！”孙参谋：“全连进入阵地！准备截杀北逃敌人！”全连士兵进入阵地。秦智勇走过老曹身边时，老曹阴阳怪气地：“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啊！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秦智勇故意气他：“是啊，福大命大呀，没死，还立了功，因祸得福，多亏你曹大哥见死不救啊。”老曹有些尴尬：“不是不救你，当时情况危急，再说扔在战场上的又不是只有你——”秦智勇打断他的话：“是啊，我算啥，冯连长不也被扔在战场上了吗。”老曹恼羞成怒：“你啥意思！你是说我不救连长！”老曹扑上去要打秦智勇，被黄信田拉住。老曹指着秦智勇，愤愤地：“小子，走着瞧！”秦智勇也毫不示弱：“来啊！谁怕你！”老曹听了想再冲上去，被黄信田拉走。栓子和周广仁也把秦智勇拉到一边。此时，日军部队正沿公路全线撤退。黑田走在行进的队伍中，发着牢骚：“真窝囊啊，昨天还在进攻，今天就被追着打。”上原：“听说后勤补给被切断了。”前田：“听说重庆军攻打了宜昌。”黑田回头望着远处的长沙城，不甘心地挥舞着拳头：“我们还会回来的！”秦智勇和栓子坐在战壕里。栓子：“……那你比我大一岁，我就叫你智勇哥吧！”秦智勇：“好啊！”栓子：“智勇哥，你有烟吗？”秦智勇笑笑：“你是不是很紧张？”栓子不服气地：“别小看人，我打鬼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秦智勇翻口袋掏烟和火柴时，把口袋里的荷包弄到地上，栓子捡起来。栓子：“真漂亮啊！是相好的送的吧？”秦智勇把荷包一把抢回来，装回口袋里，叼着烟卷，很忧伤地看着天边。栓子划着火柴，为他点烟，也给自己点上。栓子看着秦智勇忧伤的样子，关切地：“爹妈不同意？”秦智勇摇摇头。栓子：“跟人跑了？”秦智勇低下头：“被鬼子抓去了，兴许已经——”栓子打断：“兴许还活着，在什么地方等着你，也说不定啊。”秦智勇笑了笑，抬起头：“你成亲了吗？”栓子一脸幸福地点点头：“我可是新婚啊，第二天就被我们保长拉出来打鬼子了，这时候还真是挺想她的。”一旁正擦拭机枪的老曹听见栓子的话，不无嘲讽地：“要出来打鬼子，就别娶媳妇，万一死了残了，还不是坑了人家啊。”周广仁不以为然地插话：“为打鬼子也不能当光棍儿啊！鬼子要打，媳妇儿也要娶，要不还算大老爷们吗！”战壕里的士兵都笑了起来，秦智勇向周广仁伸出大拇哥。老曹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看着周广仁：“你过来！”周广仁走到老曹面前，老曹：“你就是那个给鬼子干活的？”周广仁：“我过去给鬼子干活，可现如今我干的活儿就是杀鬼子。”秦智勇大声地：“说得好！”老曹看了一眼秦智勇，对周广仁：“你都给鬼子干啥活？向国军开过枪没有？”周广仁急忙申辩：“我是马夫，只负责养马，日本人不给发枪。”老曹一听，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住周广仁的衣领：“啥？马夫！前几天我们一个营被鬼子骑兵队偷袭，一百多弟兄睡觉的时候被鬼子用马刀砍死了，他们骑的马也是你喂的吧？”周广仁张口结舌地：“我、我……”老曹：“打你个二鬼子！”老曹说着一拳把周广仁打倒在地，老曹冲上前还想再打，秦智勇忙冲上去把老曹推开，栓子过去扶起周广仁。老曹瞪着眼看着秦智勇，低吼着：“闪开！”周广仁躲在秦智勇身后，捂着被打的脸：“老子有大名，老子叫周广仁，不叫‘二鬼子’！”老曹看秦智勇站着没动，大吼一声：“闪开！”秦智勇毫不示弱地瞪着老曹。老曹一把抽出背后的大刀，秦智勇也操起步枪，把刺刀利索地上到枪上，刀尖对着老曹。栓子赶紧跑过来打着圆场：“这位大哥，这大刀是向鬼子头上砍的，哪能对着自家弟兄，收好收好。”老曹和秦智勇依然都毫不退让地瞪着对方。这时，班长赶了过来。一士兵：“班长来了！”班长：“干啥子呦？把手里的家伙都给老子放下！”秦智勇放下枪，老曹也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大刀。班长对老曹：“周广仁现在是抗日战士，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一士兵突然大喊：“班长，鬼子进阵地了！”班长：“你们谁会爬树？”秦智勇自告奋勇：“我会爬！”班长指着一棵几十米高的树：“爬上去，观察鬼子的动向，有情况马上报告。”秦智勇：“是。”秦智勇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班长仰头看着秦智勇：“藏好，小心鬼子狙击手。”被堵截的日军部队已进入阵地。黑田拿着狙击步枪趴在掩体上，这时，满脸络腮胡子的日军大队长冈崎少佐被岩井等一群尉官前呼后拥着走过来。岩井：“大队长阁下，长沙已唾手可得，撤退的命令，实在令人费解。”冈崎：“这次作战，打垮了重庆军两个王牌军，已经完成了作战任务，但后勤补给一直遭到敌人不断的袭扰，而且，敌人援军正向长沙外围集结，所以军部才不得不做出后撤的命令啊，希望各位能理解。”岩井等各尉官：“是！”冈崎环视了一下众尉官：“撤退也要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不能有失皇军威名，现在你们随同我去查看一下地形，万不可掉以轻心。”各尉官：“是！”冈崎边走边跟众尉官开着玩笑：“我曾经说过，不打下长沙，我就不刮胡子，现在看来，还得继续留着啊！真是没办法啊！”冈崎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岩井等众尉官也都讨好地跟着笑起来。岩井等众尉官簇拥着冈崎顺着壕沟边走边聊着。黑田趴在掩体上，举起狙击步枪，从瞄准镜里搜寻着目标看到军官们走过来，黑田和其他士兵忙向这一行人立正敬礼。岩井讨好地对冈崎：“长沙迟早会被皇军占领，所以阁下刮胡子的日子不会很远啊！只是大队长的胡子真的很漂亮，刮了实在可惜啊！”冈崎和众尉官再次大笑起来。冈崎：“阿南司令官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我们不但要攻占长沙，还要进攻四川！帝国军队将所向披靡！”众尉官高举双手，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冈崎冷笑了一声：“支那已经衰落，诸位再努力一下，它就该投降了！”众尉官频频点头。秦智勇趴在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观察着日军阵地的动向。黑田从瞄准镜里看见冈崎等众军官猫着腰钻进阵地前方一人多高的草丛中。趴在树上正观察敌情的秦智勇突然发现几个挎着刀的日军军官在十几个士兵的保护下，躲藏在阵地前方山坡旁的草丛里，拿着望远镜正向国军阵地侦查窥探，还不时地指指点点。此时，黑田也从瞄准镜里发现了树上的秦智勇，他正要瞄准扣动扳机时，秦智勇突然从树上爬了下来，消失在战壕里。秦智勇跑到班长面前：“班长，前方阵地草丛里有好几个鬼子官。”班长直起身向前方查看，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正打在他的眉心，班长倒在战壕里。黑田收回枪，长出一口闷气。秦智勇抱起班长，班长用微弱的声音：“智勇……干掉他们……”班长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大家都很悲伤。秦智勇放下班长，跑到老曹面前：“机枪跟我来！”老曹强硬地：“我为啥要听你的？我的机枪阵地就在这！我哪儿也不去！”秦智勇无奈，只好又跑到栓子旁边：“栓子，你的‘歪把子’还有多少子弹？”栓子数了数：“还有六个弹夹，三十发子弹。”秦智勇：“够了！跟我来！”秦智勇说完沿着战壕跑去，栓子抱着“歪把子”紧跟在他的后边。两人顺着战壕跑了一段，然后猫着腰爬出战壕。此时，冈崎等日军军官们正躲在草丛里用望远镜窥探着。冈崎一边指点着，一边对岩井小声说着什么，岩井不停地点着头，并用笔在手里的军用地图上勾画着。在连指挥所正用望远镜观察敌情的董团长和孙参谋也发现了那些敌军官。孙参谋端着望远镜，十分兴奋：“有一个少佐！”董团长放下望远镜，转头命令身旁的传令兵：“跑步通知机枪连，向侦察我阵地的敌军官射击。”传令兵正要离开，正用望远镜观察的孙参谋突然叫住了传令兵：“等一下！团长，你看！”董团长举起望远镜，看到两个国军战士正绕过阵地前方的山坡，向日军官隐藏位置的侧后方接近。此刻，秦智勇和栓子已绕到日军官的背后，找到一个最佳射击位置，栓子架好机枪。秦智勇又观察了一下，掏出手榴弹，对栓子喊了一声：“打！”随即扔出一颗手榴弹。栓子的“歪把子”也立即喷出火舌，秦智勇又接连扔出两颗手榴弹。手榴弹在日军官和士兵群中爆炸，冈崎等日军军官和士兵纷纷中弹倒下。阵地上的黑田和日本兵听到山坡草丛方向传来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纷纷站起身望过去，草丛里燃起大火，冒着黑烟，黑田大叫一声：“糟了！快跟我来！”说着爬出战壕，向山坡草丛方向跑去，几个日本兵也跟在他的后边爬出战壕。岩井头部被手榴弹破片炸伤，满脸是血，他爬到冈崎身边，发现冈崎胸部中弹，他抱起冈崎，大声呼喊着：“大队长！大队长！”冈崎紧闭着双眼，漂亮的络腮胡已被大火烧焦。冈崎微微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岩井君——靖国神社见吧——”冈崎说完闭上眼睛，岩井慢慢放下冈崎的身体。这时，黑田带着几个士兵跑了过来，黑田背起岩井就跑，一个士兵抱起大队长的尸体紧跟在黑田的后边。连指挥所里，董团长兴奋地大叫：“打得好！”孙参谋放下望远镜，十分肯定地：“是智勇和栓子。团长，我去前沿看看。董团长：“去吧。要好好嘉奖他们！”孙参谋兴冲冲地走出指挥所。秦智勇、栓子顺着战壕跑了回来。两人坐在战壕里高兴地大笑不止，一抬头，突然看到孙参谋站在他俩面前，两人吓得赶紧止住笑声，站起身来立正敬礼。孙参谋笑着对秦智勇、栓子：“我都看见了，你们俩打得好！”秦智勇和栓子相视一笑。孙参谋：“你们班长呢？”栓子指着班长的尸体：“在那儿。”孙参谋看了一眼班长的尸体，面向全班士兵：“秦智勇现在是你们班的班长。”秦智勇、栓子和全班士兵马上立正：“服从命令！”老曹也不情愿地站起身立正，鼻子里“哼”了一声。孙参谋：“秦班长，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秦智勇：“是！”孙参谋把手放在秦智勇的肩上，表情很严肃：“当班长了，不能再和战士嘻嘻哈哈的。记住，慈不掌兵。”秦智勇立正：“是！”孙参谋说完，顺着壕沟走了。栓子很高兴：“智勇哥，你现在是班长了！”秦智勇苦笑了一下：“谁能想到啊，我上个月还在家种地呢。”老曹坐在弹药箱上，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半截烟，阴阳怪气地：“哼哼，班长这官儿可没几个长命的。”秦智勇皱了皱眉头，走到老曹面前，老曹依旧坐在那里，叼着烟，眯缝着眼睛看着秦智勇，满脸的不屑。秦智勇强压怒火：“站起来！”老曹坐着没动，挑衅似的斜眼看着秦智勇。全班战士都看着他们。秦智勇看到周围士兵都在看着自己，感觉自己的脸涨红了，他对老曹提高了嗓门：“站起来！”老曹依旧不动。秦智勇：“你！见了班长为啥不敬礼？你是新兵吗？不懂军规吗？”老曹极不情愿地站起来，俯视着秦智勇，秦智勇仰着头瞪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老曹。老曹吐掉烟头，烟头从秦智勇脸前划过，老曹向秦智勇松松垮垮、随随便便地敬了个礼，就又坐下了。四周响起士兵抑制不住的偷笑声。秦智勇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对老曹：“你也是一个老兵了，看看你这个屌样子，简直像个兵痞！”老曹一听火了，猛地站起来，瞪着秦智勇：“你骂谁是兵痞？”秦智勇毫无惧色：“骂的就是你！你瞪什么眼！把帽子戴正了！”老曹大吼：“老子就这样！”周围士兵都惊恐地看着。周广仁从秦智勇身旁走过，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慈不掌兵啊。”秦智勇听了，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上前一步，抬手狠抽了老曹一记耳光，骂道：“你跟谁称老子！”挨了打的老曹暴跳如雷地向秦智勇扑去，栓子早有防备，从后边抱住老曹，黄信田和其他士兵也上来解劝。老曹大骂：“妈的敢跟老子动手！你算个球啊！老子见过的大官多了！”秦智勇挖苦他：“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他妈一个大头兵，你狂个啥！”大家死按着想挣脱开的老曹，他边挣扎边骂：“小毛崽子，你才当了几天兵啊！老子在喜峰口抡大刀片儿的时候，你小子还撒尿和泥玩儿呢！”四周发出低低的哄笑声。秦智勇气得满脸通红，操起步枪，顶在老曹的脑门上。秦智勇咬牙切齿地：“你再胡说一句，我一枪崩了你！”大家都害怕了，纷纷劝说秦智勇。——“班长息怒。”——“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今天可能多喝了点儿。”老曹不示弱地：“有种你就开枪，老子眼睛都不会眨。”秦智勇“哗啦”一声拉了枪栓。老曹毫无惧色，怒目圆睁地瞪着秦智勇。这时，从秦智勇身后传来孙参谋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大家回头一看，孙参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正怒气冲冲地看着秦智勇和老曹。孙参谋走到两人面前：“鬼子没来，你们倒先打起来了。都给我滚一边去！有劲没处使啦！”大家放开老曹，四下散去。秦智勇也放下枪，走开了。孙参谋走到老曹面前，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老曹嘿嘿地傻笑了一下，低下头。孙参谋环顾四周，对大家：“大战在即，大家要精诚团结，是英雄是狗熊，战场上见！古长栓！”栓子忙立正：“有！”孙参谋：“带大家唱首歌！”栓子疑惑地：“唱啥歌？”孙参谋：“你会唱的——‘大刀进行曲’！”栓子：“是！”，栓子大声唱了起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全连战士一起唱了起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栓子边唱边打着拍子。老曹也张着大嘴唱着：“……咱们二十九军不是孤军。看准那敌人，把它消灭！把它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所有战士伸出手掌在空中狠命一劈，齐声大吼：“杀！”这时，观察哨突然大喊：“敌人开始冲锋了！”孙参谋拔出驳壳枪：“准备战斗。”士兵们扑向掩体，做好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