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倒在门前的人是谁,但母亲有些不忍,赶紧敲响了邻居家的门,让邻居们帮着将受伤的人抬进正屋去,又从村头的诊所里找来赤脚医生李叔,给这男人查看伤势。李叔来了一看,直皱眉头,说道:“这人一身伤,也不像是刀砍的,更不像是野兽咬的,失血这么多,可未必能救回来。”母亲听了,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咱们也不好见死不救。”那个年代,村子里没什么像样的西医,治病救人用的多半是土法子。李叔用草药给那人止血,又抢救了半天,这人的命才算是保住了。后来这男人昏睡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才慢慢醒来。男人醒来后,爷爷询问他的名字,哪里人氏,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男人说自己名叫吴聃,天津人,经商赚了点钱回老家看亲戚,结果路上遇到匪徒,钱没了,命也丢了半条。爷爷奶奶对他的遭遇蛮同情,便让他先在家养几天伤,再动身。吴聃千恩万谢,也就住了下来。转天是中元节,爷爷一早去了镇上买冥纸,准备晚上祭祖。奶奶在家看顾母亲。按照预产期来算,还剩大半月。但暮色降临之后,母亲便腹痛不止,看迹象却是要生了。奶奶赶紧去请李叔和做过多年接生婆的张婶到家里来。但两人来了之后,都直摇头,说道:“不像是胎动,也不像是要生,更无法解释的是孕妇体温突然降这么低。不行咱们连夜给送镇上看看吧。”两人话刚说完,母亲的脸色更见苍白,眼见脸上竟然泛出青灰色来。李叔一看,顿时就变了脸色,指着母亲说道:“这怎么一副┅┅像是不行了的样子?”李叔刚说完,就见窗外原本晦暗不明的月亮突然变成血红色。那血月照得院子里一片红光,十分妖异。“难不成,这一胎还是个妖孽?”张婶低声说道,惊恐地看着母亲。正在几个人手足无措之时,吴聃突然从里屋出来,看了看母亲,对奶奶等人说道:“我看这一胎不仅是个男胎,而且命格奇特,所以天降异相。我们家传一种古法,可以保母子平安,如果你们肯按照我说的做,多半没问题。”吴聃这一说,大家顿时觉得心中安定了些,却也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吴聃马上从日历上撕下一页来,接过李叔手中的笔,列了许多东西出来,让大家在半个小时内凑齐。李叔接过一看,直皱眉头。原来吴聃让他准备的跟医药无关,竟然是些香烛,纸人之类的东西。所幸现在是中元节,有些人家里准备了不少。李叔立即出门去寻了。东西准备齐全后,吴聃从衣袋里掏出了些奇怪的符纸,点火烧了,将灰烬洒在里屋门外,随即让奶奶从家里找了过年才挂的关帝爷画像,贴在左边门上。又让张婶找了一张钟馗的画像,贴了右边门上。那时候的农村,都流行在家门框上挂照妖镜。但年深日久,正屋门头上的镜子已经蒙尘。吴聃爬上门头将那镜子擦亮。随即,他去村子里折了几段柳枝桃枝,分别放在厕所,卧室窗外等几个地方。此时,母亲原本惨白的脸色竟然好转许多,渐渐有了血色。奶奶顿时欣喜非常,于是问吴聃这怎么回事。吴聃笑道:“今天是鬼节,是传闻中地府鬼门关大开,孤魂野鬼都来阳间放风的日子。阴时阴日,加上您这村子的风水方位也不是很好,容易惹来鬼魂野鬼逗留。大嫂她的命格也属阴,体质也弱一些,所以更容易被这些鬼怪欺负。这鬼跟人一样,欺软怕硬。所以我在厕所等阴气重的地方放了辟邪的柳枝桃枝,请来两尊神镇鬼。一会儿李大哥回来,再做做法事,就没事了。”奶奶听他说的有把握,也就放了心。这时候,李叔进了门,将搞来的纸钱,香烛,香灰什么的摆了一地。吴聃蹲下身正要去整理,却听到墙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吴聃起身看向屋里的墙壁。那是一面新砌的砖墙,而咚咚声就是从这面墙壁传来的。吴聃神色骤变,问道:“这墙后面是什么?”“墙后面原本是一户住家,后来家里人都搬镇子去了,就空置了。”李叔说道。但这个时候,墙壁上的咚咚声越来越清晰,屋里的人都听到了。“该不是┄┄闹鬼吧?”张婶哆嗦着说道。今天日子太特别,空置的屋子很可能住了不少“鬼邻居”。吴聃没说话,随即问奶奶:“以前有这声音么?”奶奶忙摇头道:“没有,我们没听到过。”“这墙什么时候修的?”吴聃问道。奶奶想了想,说道:“上个月吧。原本好好的,突然有一天这墙面塌了。我们就喊村里的刘瓦匠给修的。”吴聃追问道:“那刘瓦匠现在是不是不在村子里?”奶奶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月初的时候,他说家里的侄子接他去城里住几天,就走了。”吴聃骂道:“这孙子,八成是害你们呢!”奶奶听了不明所以,追问缘由。这时候,那面墙突然自己裂开了一道缝,墙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有人在另一面使劲凿墙。这莫名其妙的声音,让屋里的人紧张不已。这时,吴聃身上挂的一块玉摘了下来,进里屋给我母亲戴上,对奶奶说道:“这玉是上古神玉,希望能给你的孙子挡灾。”奶奶半信半疑,说自己跟刘瓦匠无冤无仇的,他也犯不着在墙上做手脚。吴聃没说话,因为此时,那墙上出现的裂缝里,隐隐有个人影在晃动。吴聃示意大家退后,将李叔带来的黄表纸抽出来,用毛笔蘸着朱砂龙飞凤舞地画了许多符,迅速贴到那裂缝的墙上。那裂缝里却突然伸出三只手,白惨惨的,长着白色长毛。这诡异的情景将屋里所有人都吓呆了。吴聃则气定神闲,好似完全没看到那三只手,将符咒按照方位完全贴完。等他贴完后,大家才知道那些符咒竟然拼出了个八卦图的形状。此时,那三只人手好像被火烧灼一样,迅速地缩回缝隙中去。吴聃立即取了个锤头来,又从鸡笼抓了一只公鸡,杀鸡取血,将血涂到锤头上之后,便提着锤头向那墙壁砸去。等他砸开以后,大家发现墙和隔壁的墙中间有夹层,里面摆放着三个骨灰盒。骨灰盒上贴着奇怪的符咒。那符咒是白色的,画在了黑色的纸上。“黑白镇煞,轮回借法。”吴聃皱眉道,看了看那三个骨灰盒,没动,只是将香案摆在那墙壁前,点了几盏灯,在那闭目作法。我无法得知当时的情形,但听老人们形容得紧张激烈。吴聃做法的时候,母亲开始阵痛,张婶和奶奶忙着接生。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阴风四起,窗户纸被刮得猎猎作响。门上的门神画也几乎被狂风撕扯下来。而那门框上的镜子,竟然扑棱棱碎成几片坠落在地。正在做法的吴聃,突然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这时候,贴在墙壁上的符咒竟然像被无形的东西在撕扯一般,一点点的脱离墙壁,慢慢飘落到地上。同时,墙壁里又有只人手伸出来,蓦然抓向吴聃。一旁的李叔急中生智,想起当年听过老人的说法,香灰可以挡鬼,于是将香炉里的香灰抓了一把,猛地洒了出去。这招果然奏效,那人手瞬间缩了回去。天色越来越阴暗,狂风大作,若嘶吼的猛兽,在天地间奔突。地上烛光不定,吴聃凝神念咒,屋里有种迟滞的安静。蓦然地,只听里屋一声婴儿清脆的哭声响起,张婶惊喜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娃娃呢!”说来也奇怪,那一声啼哭之后,窗外突然安静了。狂风止住,墙壁里的人影也消失不见。吴聃松了口气,抹掉额头冷汗和嘴角血渍,笑道:“这小家伙倒是福星,救了我一命。”奶奶疑惑地问道:“救你一命?”吴聃笑道:“婴儿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婴儿诞生的啼哭,对脏东西是有一定震慑作用的。”家里人对吴聃千恩万谢,母亲在还给他古玉的时候,发现那玉上多了一道浅痕。吴聃后来没收,说是留给我当出生礼物,说我命格太阴,有个东西镇邪,能保我无病无灾。吴聃住了一周就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三个莫名其妙的骨灰盒。爷爷知道这事后,去找刘瓦匠算账。但是去了城里也没找到他的下落。后来我一家平安,再没出怪事,也就此算了。此后我便一直戴着那玉。后来听母亲说,我四岁之前很奇怪,总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家里人也请所谓的“阴阳先生”来看过,但那人说没事,只是叮嘱说我身上的玉石镇邪护体,只要别摘掉那玉就行。四岁生日当天,母亲发现那玉石上的裂痕竟然没了。而那之后,我恢复了正常。之后父亲做生意有了积蓄,我们就搬到了合肥市里定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