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去冬来,已到了中平五年的冬至。这段时间,张扬每天除了去军营处理一些军务,便是带着士武胡车儿,已经从军营带回来的几个兵卫一起练武艺习战阵,间或抽空去找外公聊聊天,又不时去杨家拜访一下未来的岳丈,这固然是出于礼貌,更是为了探听高雅之的下落。只是自袭击事件后高雅之就象失踪了一样,再也没露过面,张扬费尽心机,才打听到原来是这小子跑到了幽州,听说是被杨志派去管理杨家的马匹贸易,需要回春才能回来,这让张扬不由的想要骂娘。杨家父子不明白张扬的真实意图,见张扬来得勤快,心中大是高兴,不过杨权为人老到谨慎,在婚事未办前绝口不提将来的事,张扬自然乐得装糊涂。这一天,张扬正好有空,便带了两个卫兵赶往城外杨家。自袭击事件后,张扬行事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虽然现在就算借高雅之十个胆子他也未必再敢来袭击自己,不过在因为大意丢了娇娥的性命之后,张扬已经发誓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觉,不光晚上在家里安排有军士警卫,出门在外更是一定要带自己的私兵。何况按他现在的身份,这些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入品级的武官都有自己的部曲,也就是私兵,而张扬是七品参军,可以选三十个私兵,不过张扬考虑到经济问题,只选带了六个私兵。这两个卫兵都是张扬亲自从军营里几百人中人选中挑出来的六人之二,一个叫李晨,一个叫叶兴,两人都是孤儿,张扬主要是看中他俩性情忠实可靠,而且武功根底也很扎实。其中,叶兴头脑灵活,张扬偶尔教他一些军事理论,他居然颇能举一反三;李晨则是天生神力,虽不象张扬那么夸张拔得杨柳,但舞起六七十斤大石头不在话下。而李叶二人早就对年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张扬佩服得五体投地,张扬平时又对他们颇为亲厚,从不端什么架子,因此都是下了死心追随'张扬。到了杨家庄园,张扬轻巧地跃下“黑龙”,这是张扬给他的那匹大黑马起的名字,他那时心想吕布有赤兔马,我有黑龙马,只是不知道传说中的赤兔马到底有多雄!此刻早有庄丁开门接了进去,张扬笑着对上来迎接的中年管事道:“何管事,老爷在家吗?”“在,在,姑爷,您可有一阵没来了。”何管事名叫何凡,乃是庄中前院管事,同级别的管事在孙家还有七个,仅次于杨福杨才那样的大管事,在庄中地位虽谈不上高实权却不小。张扬本就平民意识甚强,从不喜欢对下人端架子,又因为要打听高雅之的动向所以对杨家的下人一向都很和气,因此颇受庄中上下的欢迎。张扬吩咐李叶二人在前院厢房等候,自己由何凡引着向后院走去。转过数重院落,刚进到后院,迎面笑着走过来几个年轻女子,为首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身绿棠,却正是杨琳。杨琳自上次赛马大会给张扬当面羞辱后始终耿耿于怀,听说要嫁给此人当然是大不愿意,虽然张扬少年英雄,长相也不差,不过女人要恨一个人有时并不会依据常理,为这事她没少找杨权哭诉,只不过杨权再怎么疼爱她,这种关系到家族利益的婚姻大事自不会容她自己做主。所以杨琳心里将张扬恨到极点,一直对张扬避而不见,今天偶然撞见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轻轻“哼”了一声,扭身就走。这种主子间的尴尬事何凡这些下人当然不便掺和,慌忙低头向下,生似地上突然长出了什么似的。张扬虽然早把这桩婚事看成是一桩交易,也没指望杨琳笑脸相迎,但到底是当着下人的面,面子上颇有些下不来台,心里着实有些恼怒,不过表面上当然不好发作,勉强一笑,大步流星地往里就走,何凡慌忙跟了上去。张扬和杨家父子一起用过午饭,三个人加上后到的杨志沮授便商量起如何增强牧场防守的事。原来自去年十二月匈奴屠各部反叛以来,塞北各郡频频遭到洗劫,就是中山郡内也常有小股匈奴骑兵出没。而杨家牧场作为冀州北部最大的牧场,不可能不受到匈奴的垂涎。虽然前几天杨权已经命杨才押着一批牲畜去了广平郡,庄内也接纳了一批,毕竟还留下了不少,再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发愁之际,忽听外面一阵骚乱,杨福扶着满身是血的高雅之匆匆走了进来,一边高声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几个人一见,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高雅之脸色苍白,面露惊慌,素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伤在了哪儿,看上去大是狼狈。杨权久经风雨,自是镇定如山,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别慌!你先坐下,慢慢说,出了什么事?”高雅之轻轻推开杨福,“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悲声道:“大姑父,不好了!小侄昨晚押货在高子林宿营,碰上了胡人的游骑,幸亏手下拼命相护,这才侥幸逃脱,押运的货物全丢了,一起去的伙计一个也没跑回来。”高雅之的消息让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杨志急忙问道:“你看清楚没?对方有多少人?”高雅之想了一下道:“晚上太黑看不清楚,瞧火光应该不会超过三四百,不然我们也没机会跑回来。”张扬见了高雅之的狼狈样,心里暗暗称快,又恨胡人无能,让这小子得以死里逃生,眼里闪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接着转头见大家都是面有忧色,颇有些不解。以他对杨家的了解,别说只有区区不过三四百的匈奴人,便是来上数千这里应该也可以守上相当长一段时间,何况这里离常山城不过数十里,随时可得到城里的帮助。一旁的杨炎知张扬不了解地理,低声解释道:“高子林离牧场不过百里,附近又没有什么其他可抢的目标,只怕…”后面的话虽没说下去,张扬也知道他是担心牧场遭袭,暗想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里还在商量怎么加强牧场的防守,那边匈奴人就到了。这时就见杨炎转头对杨权说:“爹,虽然牧场守卫还有二百来人,又是百天,敌人偷袭不易,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我多带几百人去增援吧。”一直在旁默不做声的沮授这时说道:“主公、少主,现在敌情不明,高少爷遇上的到底是敌人的本队还是前锋还不知道,少主现在出发,到了那里天也该快黑了,野战是匈奴人的特长,若是对方人数太多,对上了只怕不太安全;依我看不如一边派人去示警,一边派人去打探虚实,若敌人真的只有三四百,凭牧场现有防御力量尽可坚持一段时间,若对方人数太多,去了也没用,反而减弱了这里的实力,毕竟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杨志听了,大不以为然,反驳道:“高子林离牧场不过百里,现在已经过晌午了,匈奴人行动迅速,现在也该快到牧场了。所谓救兵如救火,这么一耽搁,哪里还来得及?牧场是咱们杨家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怎可因为害怕区区数百胡骑就这么轻易放弃?再说以咱们这座杨家庄防御设施之完善,根本也不差这几百人,沮先生未免有点谨慎过度了吧。”沮授不愿意和杨志争执,只拿眼看着杨权。杨炎虽然和杨志一向不和,不过这件事他倒是赞同他的看法,当下对杨权道:“要不,让孩儿多带些人去,反正匈奴人也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来对付这里,便是来了,这里也尽可坚守到大队的回援。”杨权听了,默不作声地斟酌了好久,忽然转头对张扬道:“扬儿,你怎么看?”张扬犹豫了一下,他本想不参合的,可杨权既然问道了,他作为未来女婿,还是要伸出援手的,因此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依常情看,匈奴人应该不会有余力来对付这里,要不,让小婿和大哥一起去,再派人去城里搬些救兵,这样一来想必应该万无一失了。”杨权点了点头道:“嗯,这确实是两全之计。就这么办!炎儿,你带上五百虎卫再加三百庄丁,都骑快马,一切听从扬儿调遣。”杨炎知道打仗自己不如张扬,倒也没意见,点头道:“是,孩儿这就去准备。”说完匆匆而去。杨权又对张杨道:“扬儿,一切小心,若情况不对,切勿恋战,速速撤回。”“岳父大人放心!”张扬连连点头,随后跟了出去,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沮授看着张扬远去的方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到了外面,张扬招来叶兴,让他速回城里搬救兵,自己飞身上马,手握亮银枪,等孙杨炎点兵完毕,一声令下,八百骑兵呼啸着涌出庄门,朝牧场方向急驰而去。张扬第一次领兵出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回头看向那随行的八百骑兵个个骑术娴熟,丝毫不亚于正规军队,张扬心里底气一足,提着亮银枪,策着战马走在队伍前头,不免有点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风姿。因为是救急,所以大家都放开了马力,黄昏时已经远远可以望见牧场的望楼了。见到望楼上仍然飘扬着杨家的庄旗,大家都明显松了一口气张扬一面命令放缓马速,让战马稍稍恢复一点体力,一面派出斥侯先去联系牧场的守卫。等看到斥侯作出了一切无恙的手势,张扬方才指挥大队向牧场大门驰去。行到大门前,只见牧场似乎一切如旧,护墙上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庄丁,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连一点遭袭的样子都没有,匈奴人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太平静了,也太顺利了,张扬凭直觉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杨炎似乎也有同感,一马当先驰到近前,高声道:“匈奴人没来吗?王饶呢?为什么不出来迎接?”王饶是牧场的管事,仅次于杨才,杨才去了广平郡,按说见到庄里来人,他应该亲自出来迎接。护墙上有人回道:“王饶病了,让小的来代迎,公子辛苦了,快请进来休息。”一面让人打开牧场大门。杨炎立时知道不对,杨家内部等级森严,牧场中除了杨才应该没人有资格直呼管事的名字,何况那人以前也没见过,更不应该见了自己还站在护墙上不下来。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反应也算不慢,当下一拨马头,向后面的张扬大呼:“不对,上当了!快撤!”大家一愣神,慌忙拨转马头,只见那护墙上“呼啦”一下冒起了无数人头,人人身着胡服,挽弓搭箭,竟然全是胡人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