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壶关外。“嗵,嗵,嗵…”沉闷的战鼓声打破了清晨的静寂,一群宿鸟被惊醒,在天上盘旋了两圈,似乎也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无可奈何地向着远处山林逃了过去。张扬身披黑甲,外罩赤红大麾,手拄龙吟枪,威风凛凛、看上去信心十足地站在壶关城门的城墙上望着城外正在集合布阵,准备进攻的白波军,一颗心却随着战鼓的节奏“嗵嗵”地跳个不停,听着雄厚的战鼓声,张扬心中不由也热血沸腾,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郭嘉,子龙,士文等将领,只见他们也在盯着城外的白波军看,接着向城内望去,那是蓄势待发,杀气凛人的两千铁骑以及正策马在前走来走去,很是急躁的典韦。张扬自杨家庄一役以来,加上前天晚上的偷袭,也算是连着指挥了两阵了,连番的胜利,加上众人异口同声的赞颂声,他到底还是年轻,不免稍稍多了一点盲目的自信心。可今天他看了城外的阵势才终于明白,大规模的攻防战和小规模的偷袭作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和境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相比集体的力量,个人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就算他不自量力到自认武功天下第一,也绝对没办法守住整个城墙,杀完所有的敌人。小说中常能看到“成千上万”这个形容词,不过如果没有亲身体会是决难感受到其中真正的含义的。张扬粗粗一看,城外的敌军足有近三万,黑压压地铺满了整个视野,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错觉,加上其他几个门的敌军和必须要留下守大营的,如果情报准确的话,这应该是对方能拿出来的全部力量了。整个白波军的军阵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中间部分稍稍前出,形成了一个“山”字型。最前面的是负责掩护的二千弓箭手和盾牌手,后面是数百件攻城器械,包括载着一根巨木,坚木制成的顶架上蒙着生牛皮和一层被水淋湿的厚土的撞城车、高度甚至超过了城墙的木制箭楼,以及用皮索联结数张木梯而制成的简陋的登城梯,幸好没有看到投石机和登城楼,这部分人数约有五六千,全部由轻装步兵组成,看来是负责攀城强攻的突击队,站在最前面的是数百名头缠黄巾,**左肩,左手圆盾,右手短斧的彪形大汉。左右两侧各有五千轻步兵,前面各有一千弓箭手压阵,步兵的最前面几排也都是手持登城梯,看来是准备从两侧进行牵制进攻的部队。中间稍后部分明显是敌人的主力,大概有一万人左右,基本上也都是清一色的轻步兵,稍靠后面的缓坡上树立着帅旗,远远地似乎能看见有二三百骑兵,看来应该是白波军唯一的骑兵队了。从敌人的兵力配置来看,白波军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进攻方向和进攻方式,明显是以大欺小,以力相搏的架式,也没有保留预备队,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白波军士兵的着装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从明显是官军制式的皮甲到普通的布衣,从薄薄的夏装到厚厚的皮袄,甚至有在麻布袋上剪个洞套上去的,颜色当然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手中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既有缴获来的长戟战矛,又有自制的棍棒刀枪,甚至还有镰刀斧头草叉菜刀等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至于排出的阵势也是差次不齐,除了第一排还勉强能排成一字横列以外,后面的基本上都是一团一团地聚集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不过即使如此,张扬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仅源于对方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更源于凛凛寒风声中的那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这是一种沉默的力量,一种在爆发前短暂的沉默的力量。“哈哈,听说白波军部落里面人心不齐,去年因分配不均,还大打出手,今日看到他们队形果然如此,将军,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击败郭太的中军,只要他中军一败,我军必胜。”这时一旁的郭嘉,视线从城外的白波军移了回来,很是潇洒随意,哈哈一笑,对张扬说道。张扬见郭嘉这么镇定,也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波动的情绪,他也看出了白波军的各军种配置出现了空地,对郭嘉笑了笑道:“奉孝所言甚是,看来咱们的预定方案已经成功一半了。”“嗵,嗵,嗵…”张扬的话音刚落,远方再次传来了沉闷的战鼓声,白波军阵中发出了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前部的突击队开始向前移动,左右两翼的部队也紧紧跟上,敌人的进攻终于开始了。六百步,五百步…“弩手准备。”张扬数着白波军的距离,喊道,此时郭嘉和士文已经退了下去,赵云和李思成等将领则分别在两边督促着士兵。虽然敌人已进入了城头上装备的蹶张弩和腰引弩的最大射程,不过由于这两种大弩数量不足,因此张扬按照郭嘉的吩咐,并不打算太早使用。“望…山…”随着弩队军官的发令声,操弩手开始或用脚踩,或用腰引,用力装上弩矢,扳动望山,弩牙上升,扣住了弩弦,城头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咯吱咯吱”声。张扬的眼神直盯着正汹涌而来的白波军,四百步了,嘴里冷冷地蹦出了两个字——“悬刀。”“悬…刀…”随着弩队军官大声的复述声,叮叮的弩机声响成了一片,就象是田径场上的发令枪声,一枝接一枝长度近一米的弩矢争先恐后地飞了出去,开始了它们的死亡之旅。正在冲锋的白波军士兵如中雷击,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有的试图用手中的盾牌去挡,可是简陋的木制盾牌如何能挡得住近一米长的铁矢,惨叫声中,被连人带盾串在了一起;还有的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一时却不得就死,疼得直哭,双手只是徒劳地试图拔开这死亡的“魔爪”……没有人停下来救助伤者,连日的征战,血的教训,既麻木了士兵们的神经,也使他们明白停下就意味着死亡。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希望能早日越过这个死亡地带。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够快,随着张扬的号令声,城墙上的一千弓箭手一齐朝着斜上方拉起了死亡之弦,一千个弯月,喷出了一千条铁线,在空中划出了一千道曼妙的弧度,带着自身的重量,带着死神的诅咒,呼啸着俯冲而下,激起了数百朵绚丽的血花,带走了上百条可怜的冤魂。连续几轮射击后,冲在最前面的近千敌军基本上是死伤殆尽,可是后面的士兵仍然蜂拥而来。壶关城前的护城河水虽然是引自汾水,但一来这一段本就地势较平,导致水流非常平缓,二来又经过了白波军近二十天的努力,早已被填出了数条宽敞的通道,所以攻城部队很快就冲到了城墙下面,架起登城梯,开始攀城,笨重的撞城车也被奋力推到了城门口,当然代价是数十条年轻的生命。“弓弩手后退,远距离漫射,投掷手投石块、浇火油,长戟兵靠近女墙,盾牌手注意防箭,快…”张扬自信而镇定的指挥声让因敌人靠近而有点慌乱的士兵们恢复过来,立刻按照命令行动,整个城防体系开始了忙乱而有序的运转。一块块的巨石和檑木被抬上来,向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向着撞城车扔了下去;一锅锅烧得滚烫的火油、沸水被抬到女墙边,倾倒了下去;弓弩手则用最快速度向远处敌人的后队发射着箭矢,企图阻止敌人的增援。城头上到处都是奔跑着的士兵和助守的民夫,到处都是抬东西的吆喝声和指挥发射的命令声,就象一个正在开工的工地一样,只是没有人会偷懒,因为没有人会和自己性命开玩笑。本来对付攻城梯和撞城车,火罐是最好的武器,对付木制的东西火焰天身就有优势,而且比起泼沸油,火罐又能及远,无奈自昨天夜里开始下起的这场雨使火罐的效用大打了折扣,而战场上效率永远是最重要的,因此被张扬果断地放弃了。不过即使如此,雨点般落下的檑木、石块,骤雨般泼下的沸油、沸水仍给拥挤在城下方寸之地而又几乎毫无防护装备的敌军士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临死的惨嚎声,从半空中跌下去时的惊叫声,由于害怕和恐惧而变得更加大声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强烈地刺激着双方士兵的耳膜,直到每个人都变得习惯麻木为止。从七八米高的城墙上飞下的石块和檑木,用自己的重量混合着大地的引力将一个个血肉之躯砸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样子,可以被看成任何东西,唯独不象人的样子;有的士兵被泼下的沸水烫脱了头皮,疼得象发了疯似地四处乱撞,直到被一块石头结束自己的痛苦,还有的爬在半空中被泼了一身的沸油,满身是火地掉了下来,如同扑火飞蛾最后的飞舞…老天也似乎不忍再看这种残酷的游戏,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惨重的伤亡并没有吓退进攻者,只能使城下的士兵更加疯狂地发起了进攻,因为只有登上城头、攻进城里,才可以免除他们被屠杀的命运,才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这里已不再有勇士和胆小鬼的区别,所有的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拼搏。一架架攻城梯被推dao后又重新树立起来,一串串的士兵拼了命地往上爬,撞城车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厚重的城门,“咣咣”声响遍全城,高高的箭楼也终于接近了城池,飞过来的箭雨使城墙上的伤亡立刻成倍增长。“弓弩手换火箭,烧掉敌箭楼,长戟兵准备战斗。”将弓弩手调去对付箭楼肯定会减弱对敌援军的压制,增加城防的压力,只是张扬下面人手有限,箭楼的威胁又太大,实在有点无可奈何。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了弓弩手的压制,大批的敌军冲到了城下,更多的登城梯被树起,不一会儿,已陆续有几处城墙被敌人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