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白波军采用了骚扰战术,不分日夜地以三四千人的规模进行骚扰攻击,打起了消耗战的主意,而郭嘉给张扬的计谋是八个字:“情见势竭,必将有变”,也就是让张扬安心死守,等待敌方出现变故,张扬他也同意郭嘉的看法。可是第三天,张扬登上城楼后,却看到两万余白波军士兵静静地站在壶关城前千余步远的地方,好像要发起新一轮的大进攻。这些白波贼他们正等候着主帅的攻击命令,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木然,战到现在,生也好死也罢,**也好恐惧也罢,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已经与他们无缘,剩下的,便只有麻木……连夜赶制的攻城器械摆在了最前面,后面是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和长戟兵,与前几日不同的是最前几排还增加了盾牌手,白花花的橹盾上几乎还能闻到木香。他们的前面就是一个多月来吞嗜了他们无数同袍的城墙,尽管高大的城墙上覆盖的条石已多处剥落,加上被火烧血染变得黑一块红一块的,显得残破不堪,可是却依旧挺立在那里,就象城头上那些面带倦容和伤痛却还在执着地坚守着的敌兵一样。站在帅旗下,郭太现在的心情颇有些沉重。自白波谷起事以来,自己统帅的这只军队可以说是连战连捷,然而这次攻打壶关城却出乎意料地极其不顺,掌握了绝对兵力优势的自己不光猛攻了一个多月一无所得,前两天居然还连吃败仗。他本来还想仗着兵力优势继续和对方耗,不料昨天却接到细作来报,丁原的援军已经到了离壶关只有四五天路程的坂城。虽然据报援军人数并不多,又是长途行军之后的疲惫之师,但那毕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正规军和农民军在军事素质上的差距,前有前几年黄巾大起义的例子,后有张扬骑兵队的例子,郭泰可以说心里是一清二楚,因此他毅然决定今天来个拼死一搏。“难道这扶穷反汉之路真得这么难吗?大贤良师在天之灵,请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保佑我白波军将士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吧!”郭泰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祈祷了起来。辰时三刻,三通鼓响过后,新一天的血战又开始了。数千白波军士兵呐喊着象奔涌的浪潮一般地扑向城墙,不时被撞出了一片片血色的碎沫,然后是下一个浪头,下一片血沫,周而复始,无休无止…而高大坚硬的城墙就象是一道久经岁月的堤防,虽依然挺立不屈,但在这样无休止的冲击中渐渐也开始有些摇摇欲坠了。攻与防,生与死,铁与火,将战争的残酷和生命的脆弱充分地展露在天地之间。张扬已经忘记了砍倒过多少敌人,也忘记了打退过几次敌人的进攻,身上早已沾满了血污,有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甚至还有不少残碎的肉屑,身体有说不出的酸痛疲累,更累的是他的心。无论是谁,砍杀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感到恶心和害怕,砍杀十个人时可能会感到兴奋,砍杀一百个人时,就只会剩下麻木和累。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门附近,到处都在进行着生与死的对决,杀人或是被杀,非常简单的选择,没有对和错的区别,只有生存和死亡的真实。一场生死大战,从上午到下午,从晚上到清晨,白波军多次冲上城墙,突进城门,又多次被城里组织的敢死队赶了出来。城墙和城门洞早已铺满了双方的死尸,连能插脚的地方都很少,城门干脆已无法关闭。血流成河,摔一跤就能沾一身的血水,只是还活着的基本上都已不在乎身上再红上那么一点了。张扬好容易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一屁股坐在一堆敌人的尸体上,也不管下面是屁股还是脑袋,呼呼直喘气。这种时候,在绝对实力面前,什么计谋战略都不管用了,便是让郭嘉来,也不过多了一个不称职的肉搏战小兵罢了。差不多该到最后的时候了吧,看了一眼靠在旁边一面大盾上同样累得直瞪眼的李思成和血染白袍的赵云,张扬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想要狂笑的感觉,可惜颈边的伤口让他有心无力。正想说句什么,城外却又一次响起了进攻的鼓声。张扬默默地伸出了手,三人相对一笑,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援军!是援军!!!”不知是谁,突然嘶哑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所有人都象被踢了一脚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张扬抬头看去,只见城外敌军的侧后方旌旗招展,一支约有两千人的骑兵队如虎入狼群一般突进敌阵,尤其是领头的将军一身赤红烈焰甲,手握镔铁大戟,**一匹雪白的烈马,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手下竟没有一合之将。白波军其实也早已到了极限,哪里还经得住从侧后方袭来的这支虎狼之师的冲击,顿时大乱,互相践踏,四散奔逃。胡才见势头不对,怒吼一声策马冲了上去,却只一个照面就便被那红甲将军轻松挑于马下,若非陈昌皓拼死来救,早被踩成了肉泥。饶是如此,他也是摔得人事不知,陈昌皓更是被红甲将军戟边的小枝在胳膊上划了一条大口子,连兵刃也脱了手。郭壮娇和其他众将见势不好,拼命护着郭太逃向大营,那红甲将军却不肯善罢甘休,竟一个人在后面直追到大营门口,等留守大营的白波军出来抵挡,才止住了战马。临走时那红甲将军似乎心中还有些不忿,又回身“唰”地射出一箭,白波军大营旗杆上的郭字大旗顿时应声而落,众士兵见了,俱都面无人色,再无人敢出营追击,眼睁睁看着对方大笑数声,旁若无人地掉头远去。一场生死血战就以如此戏剧化的结尾划上了句号。生死关头忽然来了援军,饶是赵云素来平静,也不禁面露惊喜之色,张扬自然更是差点掉下泪来,待看见那位红甲将军骁勇骠悍、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英姿,张扬感激之外更是多了几分敬佩。眼看援军草草打扫完战场,开始列队向城门弛来,张扬也带人下城迎接。双方在城门附近相见,只听对面那位红甲将军大声道:“武猛都尉帐下司马吕布奉命率军来援,不知守将大人何在?”张扬在城头上早见识了对方的高强武艺和精湛的骑术,心中已是十分的佩服,如今一听居然是吕布——三国第一猛将,不由猛吃了一惊,随即大喜,连忙应道:“吕将军辛苦了,我乃讨虏将军张扬,不知都尉丁大人何在?”吕布听见面前一身血污的少年将军自称是将军,不由也微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对方虽然身上多处受创,盔也丢了,甲也破了,模样颇有点狼狈,却神情镇定,气度从容,手提银枪,不减豪迈之气,尤其是**黑马更是神骏非凡。吕布当下稍稍收起几分小视之心,微一抱拳道:“原来是张将军,久仰久仰,都尉大人尚需两日后才到,因战事紧急,故命本人先行来援。”他虽只是军中司马,但因丁原部为大将军直属部队,按地位并不低于张扬这个地方上的将军,且吕布素来狂傲,眼中无人,所以这番话在他来说已是十分客气了。张扬满腹兴奋,自然不会和对方计较这些态度礼节,当下忙给他引见赵云等人,吕布轻轻抱拳一礼,也不多话,当先领军入城。到了府中,甘茂等大小官吏也闻讯赶到,于是由张扬给双方一一做了介绍。吕布对甘茂倒还客气,对其他官员则毫不在意,众人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倒是张扬见了有些不太高兴,心中对吕布的好感顿时打了一个折扣。寒喧已毕,众人谈起战局,吕布道:“诸位不必担心,白波贼肆虐,不过欺负壶关无人,我军既到,破白波贼易如反掌,倒是大军赶得急了,这犒赏补给的事还要请甘大人早做安排。”见吕布话语中隐隐有小视壶关守军之意,而且居然刚一到就要犒赏,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张扬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僵硬了起来。最后还是甘茂老到,忙道:“大军远来,这补给犒赏之事自然由壶关负责解决,请吕司马放心;吕司马远道来援,又刚大破贼军,想必已很疲倦,不如先请入内安歇,稍后还要备宴为司马洗尘。”吕布听了,也不客气,微一抱拳,跟着甘茂召来的下人扬长而去。张扬回到自己住的营帐,一脸的不痛快,郭嘉见了笑着劝道:“听说吕奉先本是五原的胡人后代,虽相貌堂堂武艺高强,其实并不懂什么中原的礼数,将军你又何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何况他毕竟有救急之功,再则我听说丁建阳为人赏罚严明,等他到了一切自然不同。”张扬一听心想也是,历史上的吕布确实很傲慢偏执,尽管武艺盖世,又有谋士陈宫相助,可却仍然惨死小白楼,只不过是个莽夫竖子罢了。想到这里,张扬便释然了。两天后,丁原果然率主力赶到,在城外扎下大营后,丁原自随前来迎接的众人进城来到了府衙。寒喧见礼已毕,甘茂首先长跪而起,拱手道:“此番白波贼携匈奴人来犯,贼焰熏天,张使君更因此殉国,幸好有丁帅千里驰援,方使壶关不至于沦落敌手,合城百姓不至于遭敌**,甘某在此代全城百姓先行谢过了。”壶关的文武官员连同张扬一起忙跟着起身行礼。丁原不敢托大,也赶紧起身回礼。重新落座后,丁原一手轻捋黑须,一边宏声道:“丁某惭愧,姗姗来迟,致使壶关损失惨重,若非甘大人和张将军率军以寡敌众,拼力死战,壶关早已不保,因此说到解围之事,丁某委实不敢居功,来日定当如实上奏朝廷,为各位请功。”这时丁原下首一位白面微须相貌和善的圆脸汉子笑着插言道:“早听说甘大人昔日在匈奴中郎将的任上曾多次击退蛮族的进攻,威镇塞北,而张将军拔白杨、降烈马、战匈奴,更是有数的少年英雄,在下当日就曾对大帅言道‘有此二人在,壶关无忧矣’,如今果不其然。”众人一看,原来是丁原帐下行军司马张杨。张扬自到了壶关后天天忙着守城,与城内官员少有闲谈的机会,一开始见甘茂人老胆小,对他的印象不咋滴,只是对甘茂的物资调度能力他一直是很佩服的,倒不知道甘茂原来还有带兵的经历,难怪壶关能在几万大军围攻的险境中坚持到了自己的来援,因此心中不免改善了当初对甘茂的印象,心里起了几分敬重之情。甘茂听张杨提起了自己昔日得意的事情,倒也颇为高兴,忙笑着道:“那都是年轻时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倒是张将军年纪虽轻,却有勇有谋,这次可全靠他率军奋力死战,才坚持到了丁帅的来援,说起来他可据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