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亡了好,这话听得伊慧浑身冰冷。伊慧站定在川流不息的人潮当中,神情木然,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个呆滞的傻子。突然,伊慧凄苦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她的国是亡了,可却换来整个国家的兴,或许真被我言中了,她何恨之有,她又哪来恨的理由,她的父王落此下场,纯是咎由自取。癸仁根本就未夺她的国,一直错得离谱的是她。我怜悯的注视着伊慧,狠下心来阻止了侍卫,不让他们惊扰伊慧,她必须亲自问出她想要的答案,否则,无人能帮她。等了片刻后,我见伊慧有些摇摇欲坠,便于心不忍的唤了她几声。半响,伊慧似鬼魅般侧过头,眼红得可怕,她狠盯着我,似要将我凌迟,大滴的血从她的掌心滴落在地,在冰冷的地面尤为鲜亮。我大骇,慌忙扯过她的手一看,登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伊慧居然将手掐得血肉模糊,我低估了她的痛,高估了我的能耐,我做梦都未曾想到,伊慧的痛竟然如此之深,而因我的狂妄,终究伤了她。“痛么?”我颤抖的问道。伊慧对我冷笑,戚戚然道,“心早已死了,手又怎会痛”“龙贵”我朝身后大喝道,立刻拿出绢帕擦拭伊慧手上的血,血迹一擦,月牙形的伤口清晰可见,我顿时叹了口气。龙贵不由得拧了拧眉,立刻从左边的行李拿出伤药,简单的替伊慧处理伤口,快速包扎。一旁的侍卫早吓得面如土色,若被癸仁得知他们护卫不力,十个头都不够砍。“你等无需担忧,本公主无大碍”伊慧再次开口了,声音细得听不见。而那几个侍卫却听得分明,感激涕零的朝她叩首,谢她无怪罪之恩。伊慧仍有些木然,但也不似刚才那般疯狂。“伊慧,可否好些了?”我小声的再次问道,心里觉得十分愧疚。伊慧凄然的一笑,看着手上的伤,幽幽道,“心里的痛与苦远远比这个多了千万倍,龙侑,我是该怨你这般冷漠,还是该谢你的良苦用心,罢了,你与我都是同样的人,我又何必怨你,能遇上你,也是我的幸”我又颌首一笑,道我冷漠也罢,道我冷血也罢,只要你伊慧能清楚明白就可。“能随我去个地方么?”我抬起头看着伊慧,用不容拒绝的态度问道。伊慧没拒绝,也没说什么话。我带伊慧来到了那卖伞的地方,因为,我要让她彻底死心,前朝已终不复存在,凤凰城能有今天,靠的就是癸仁,我要让她明白,她的恨根本就是多余。那摊主一见到我和龙贵,诧异之余欲行跪礼。龙贵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他扶住,我此次之行,可不妥暴露了身份。“千万不可泄露了公主的身份,切忌”龙贵压低了声音说道,随即便松开了摊主。那摊主愣了片刻,随即豁然大悟,诚惶诚恐的等着我的吩咐。“本公主看中了那把伞,你拿给本公主瞧瞧”我指着放置于显目位置的伞问道。那伞乃用淡金粉色的蚕丝所制,它与一旁的伞隔了些距离,令人注目的是上面绣的美人,她伫立于滚滚河边,昂首凝望,眉间愁绪未展,身影单薄飘零,这美人绣得如此出神入化,一旁的伞都被比了下去。它是唯一一把绣着美人的伞,而其他,则绣着凤凰,不难看出,这伞尤为独特,或者说有更要的意义,那日,我择伞时,本看见了它,但我却选择了那把银凤凰,因为我知道这把美人伞有它唯一的主人。摊主脸色骤变,神情也甚是为难,他迟迟不肯伸手去拿那把伞,踟蹰许久后,他似下定了决心般的说道,“七公主,请另择其他,那伞小人不能卖”“那是为何?”我蹙眉,假意愠怒的问道。“请七公主恕罪,小人乃迫不得已,这伞乃小人与亲友共同而制,费了不少功夫,它称不上稀世珍宝,也不是什么罕有之物,只是集结了小人亲友的心意而已,这伞上绣的乃是我国公主,小人,不,乃自所有百姓,都忧心公主的安危,国主是位好国主,国主也绝不会亏待了公主,只是,想必国主为了前国主而忧心忡忡,前国主虽暴戾贪婪,但公主忧国忧民,实乃凤凰城的万幸,小人已久未闻公主的消息,故同人共制了这伞,希望有朝一日,公主出巡时,能看见它,小人只想告诉公主,公主永远是凤凰城的公主,故此,小人绝不能卖”档主缓缓的说道,神情极为凝重,眼里有豁出去的坚定,他心里既害怕我会因此动怒而要了他的命,但他却甘心用他的安危力保这伞。“哦”我眼一扬,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公主是凤凰城的骄傲,更是凤凰城不可或缺的公主,前国主作难时,百官不敢多言,弄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就只有公主敢直闯宫殿,厉声指责,凤凰城生瘟疫时,人人自危,公主更是亲临病发之地,替病者医治,凤凰城发旱灾时,亦是公主费劲千辛万苦求得钱财赈灾济民,就是这位温婉的公主,不惜一切,只为了凤凰城,故小人不能卖”我含笑的朝伊慧看了过去,只见她静默不语,视线落于那伞上,眼眸里盈满了滚烫的泪。这下,我是彻底心安了。伊慧被这颇不起眼的摊主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语给说醒了,她真的错得离谱,她怎会当自己是前朝遗留的有罪的公主,却不知道凤凰城的百姓从未将她视为罪人,反而忧心她的安危,在凤凰城走上这么一遭,随处可见她的画像被用于器皿上,她怎么可以这般糊涂自我作践,却不知凤凰城的百姓依旧爱戴她,依旧信她。伊慧闭上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散在空中,这刻,她可以与过往别了,她释然的叹了口气,拭去了泪渍后,摘下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