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平成宫,我似乎恍然了,这龙城对我来说,竟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让我心惊。走了约莫半刻钟,就走到了忆乡苑,这里是东荒大帝为博弦月一笑,为了缓解她的思乡之苦,命人特意修了这花苑,也供弦月百无聊赖时有个好去处。只可惜,东荒大帝为了她倾尽一腔柔情,煞费苦心,却只换得美人故去。每每经过这里,我要么就是快速走过,要么就停留一阵。美人伊伊展频一笑,一笑倾人醉,二笑醉人脾,三笑倾倒众生,我念道,伸手折了一朵凤尾花,将它抛至水中。龙侑尤其喜好来这,每当不安或是委屈时,都会静静的站在我现在站的地方,折一朵凤尾花来祭慰她的母后,用这水面幻化出弦月,尽管她深知这只是镜花水月的幻象,只是虚幻的,却仍旧沉迷于此,明明每次见她母后都痛彻心扉,却依旧不肯罢休,仍百次,千次的幻出弦月,就这么呆呆的望着。我暗暗叹气,往前倾了倾身子,凝视着这水面,不知怎地,我竟也想学龙侑看看那个美丽的弦月。心中突然一慌,我赶紧站直了,挪开了视线,狠狠告诫自己道,我不是龙侑,没资格幻化出她的母后。“你来自镜湖?”我随口问道,两眼直盯着脚旁那片开得正娇艳的凤尾花。我这么突兀的一问,龙贵似有些措手不及,脸上却还是平静得很,他探寻的看了看我,快速的答道,“是,属下来自镜湖,七公主可曾听说过?”“镜湖在你心中是个怎样的地方?”我猛的抬起头,看着龙贵问道,不知为何,我想问问他,镜湖在他心中的位置。龙贵微微惊愕了,看着我期待的眼睛,用坚定的口吻说道,“镜湖对属下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地方,放眼华夏,它无可取代,对属下而言,镜湖是属下的家”龙贵突然对我的剖白,我慌得不知所措,眼睛顿时有些湿润。我躲闪的别过头,镜湖是龙贵的家,那也是我的家,我回不去的家。我用脚踢了踢凤尾花,疏解内心的惊慌,沉默了片刻后,我稍稍恢复了镇定,便又问道,“既然,镜湖乃一方净土,那为何,你又离开了镜湖,跑来这龙城当了我的护卫?”龙贵心里又一惊,我怎会说镜湖乃一方净土,若他没记错,我从未去过镜湖,又怎么知道镜湖是什么样的地方,除非???“回七公主,属下不喜功名利禄,更不喜这虚情假意的浊世,属下来这里,实在有不得已的缘由”龙贵的话只说了一半,对他的来意,我也是似懂非懂,但觉得他似乎就是为我而来。“男子为功名利禄奋斗无可厚非,你游上鲤跃龙门,必定也想作一番大作为,跟着我实在委屈了”我故意曲解了龙贵的意思,答非所问的答道。龙贵并不怒,从我细微的不自然捕捉了一些他想要的讯息,他知道我与夕颜脱不了干系。“七公主可曾有为了她可赴汤蹈火的人?”龙贵问道,语气有隐隐的痛。我的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无比害怕的事情终成了事实。龙贵乃清心寡欲之人,又怎会轻易踏入浊世,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还没回去镜湖,所以他来找我了,我违背了对他的诺言,所以他自作主张来找我了。可是,龙贵,我又有何脸面再回去镜湖,那世外桃源之地被我搅得天翻地覆,夕潜一来,让镜湖里本无欲无求的锦鲤们个个为了成龙拼劲全力,甚至付出了性命,看着被利欲熏心搅浑的镜湖,我悔不当初,如果当初我任澄央杀了夕潜,是不是我现在还是镜湖里的锦鲤,夕颜。“有”我肯定道,值得我付出性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玉门关之变,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他们是我活下去的信念,而龙侑,为了她,我也不得不拼尽全力活下去。龙贵又笑了,可眼眸里并无笑意,甚至有浓烈的苦涩。“对属下而言,七公主如天上的月一般,难辨真假”我浑身一震,龙贵果真对我起了疑心,这也难怪,龙贵曾与我在镜湖朝夕相处,纵使那时的我是孩童模样,现在也难保他认不出我,只是他还尚无把握,故只是先试探我。“那你还会回镜湖么?”我忽略龙贵刚才的话,又自顾自的问道。龙贵并不作答,他一不说话,我们就陷入了僵持。我懊恼的叹了口气,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龙贵就像无事人一般不予回应,这真让人抓狂。突然,我又想到,这忆乡苑会不会被赐予那个女子,只因为东荒大帝破格重修了一座府邸给她,命名为锦绣宫。当我听到这个名号时,我震惊得发抖,这是弦月府邸的名号,东荒大帝竟毫不迟疑的赐予给了她,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得东荒大帝宠爱。我苦笑,对于那名女子的受宠,我是嫉妒,还是羡慕,还是鄙夷,同为女子,为何她能得人如此疼惜,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何其有幸的事情。龙侑也曾遇到对她一往情深的人,可那人为了天下,选择放弃了她,这始终让我耿耿于怀,但我却无法恨御翔,从一开始,我就恨不了他,或许,是因为龙侑。直到现在,我还在痴心妄想,若是龙侑顺利嫁至北荒,那么她就不会出现在玉门关,若我不留她,那她也不会死,我死了便就死了,不足为提,但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我也无法挽回这惨痛的局面。我有幸活了下来,回到东荒,却意外的遇见了龙贵,那刻,除了诧异更是惊愕。再一思量,我又想起了龙夜凉,这个我恨到骨子里的男人,在那个生死关头,他却背弃了我,我曾是如此信他,可他却失信于我,这比任何事情都让我愤恨。我昂起头,晃眼的阳光里,眼前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