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覆水难收

却说锦瑟爬上峰顶，找到一个僻静处，将身上破碎的衣衫换下，穿上储物手镯中仅存的浅绿色长裙，又拢了拢散乱的发髻，敛去气息，往外走去。担心再次遇上无岑神女，锦瑟用神识悄悄往外探去，见人便躲，大半日后，终于到了起初进入神界的结界处。此时，天刚蒙蒙亮，守卫结界的几个士兵甚至还在打盹。锦瑟轻手轻脚往前走去，神之息划破结界，身子随之迈了过去！终于脱险了！锦瑟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轻轻往外走去，穿过树林，来到传送阵前。直到此时，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走进传送阵，树林中突然传来轻轻的声音，不同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习惯了高度警觉的锦瑟对周遭的一切变化格外**，毕竟，唯有通过传送阵离开了神界，她才算是真正获得了安全。倾离似有感应般瞬移从树林中穿出，望见眼前正要躲开的身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便站在迷蒙的晨曦中。浅绿色的及地长裙，领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朦朦胧胧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用玉簪松松束起，一缕青丝垂在鬓边，肌肤胜雪，带着淡淡灵光，整个人似翩然欲飞的蝴蝶，又似轻灵澄澈的冰雪。“师父？”眼前的倾离眉目间满是疲惫之色，昔日纤尘不染的雪衣此时却略带破损，浑身上下竟然有着风尘之色。正要相问，下一刻，已被倾离紧紧抱在怀里，耳边响起略带暗哑的低喃：“锦瑟，我总算找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锦瑟恍惚半晌，才想起自己来神界的目的，于是挣扎着从倾离怀中出来，道：“师父，你中了逆心咒，我来神界是来摘焕生草，替你解开逆心咒的……”倾离深深望着锦瑟，微笑道：“不用了。”锦瑟急了：“师父，你虽然觉得现在没什么不好，但是毕竟不是原本的样子。解开之后，自己再选择自己所希望的方式，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权利。即使到时候还是选择这样，至少不是别人强加的，而是自己自由选择的……”何况，她还没有说，她八个多月来的艰难代价，她不希望就此白费。倾离脚下一个酿跄，鲜血从唇角溢出：“刚刚已经解开了。”锦瑟连忙相扶，关切道：“师父，你怎么了？”倾离擦了下唇角，笑得轻松：“便是逆心咒强心解开，所以吐了一口淤血。”就在他见到她的那一刻，种种担忧、心疼、想念汇聚成江，昔日不周山上对她落剑，冥河边上对她斥责，琼华云沧对她冷漠，一幕幕场景在眼前回放，自责后悔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在拥她入怀的瞬间，逆心咒终似绷到极限的弦，在心海中倏然断裂，昔日对她的怜惜喜欢，种种感情，又悉数回归。锦瑟略有些不确定：“师父，你真的没事？逆心咒解开了？”倾离点头，语声温润：“解开了。”“那我就回去了”，锦瑟说罢，转身便往传送阵走。“我们一起回去”，倾离向前一步，抓住了锦瑟的手，顺势一带，将锦瑟圈进怀中，一起站上了传送阵。紧紧护住锦瑟，声音有些低：“你还在怪我？”锦瑟正要回答，传送阵便已启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依附在熟悉的怀抱里，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然而数月以来的疲累和伤痛，在这样的时空交错中终于展现，锦瑟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渐渐变黑，彻底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锦瑟双眼刚刚睁开一条缝，便感觉旁边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心中一惊，举掌便劈，动作凌厉干脆，不带半分犹疑。倾离一侧，躲开锦瑟的掌风，握住锦瑟的手，声音略带焦急：“锦瑟，是我，你怎么了？”听到熟悉的声音，锦瑟双眼渐渐恢复了焦距，连忙坐起，道：“师父，对不起，我以为是妖兽，先前在堕落之渊，习惯了……”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复杂情绪：“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倾离坐在锦瑟旁边，将锦瑟揽在自己胸口前，捻起锦瑟一缕长长的发丝，轻叹道：“我的锦瑟，竟然修成仙身了，我却错过了那个时刻……”锦瑟总算拾起了一些欢乐的情绪：“是啊，徒儿是不是很厉害？其实，这都多亏了堕落之渊的妖兽妖丹，要不是无意间发现妖丹还有这样的作用，我可能因补灵丹吃完，补充不了灵力，早死了……”锦瑟内视了下全身，发现先前还残留的伤竟然都好了，转过头，望着倾离道：“师父，谢谢你替我治伤。”倾离望着锦瑟，声音有些飘忽：“为什么同我这么客气？”锦瑟想了想，道：“或许因为大半年没见吧，所以有些不习惯……”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倾离不禁抬手轻轻捏了捏，声音轻缓：“锦瑟，你可知道，在堕落之渊的一个月，在外界，其实只有一天。所以，对于外界的时间来说，我们仅仅只分别了不到十天……”锦瑟的眸色明明灭灭，半晌，终是低敛下睫，轻声道：“师父，对不起。”“为什么道歉？”倾离有些惊讶。锦瑟自嘲一笑，道：“我在深渊的时候，看时间过了那么久，师父也不来救我，便以为你彻底放弃我了。甚至我还想过，是不是师父中了逆心咒后，同神女一起安排的此事。如今知道在外界其实只过了几天，想起刚刚看到师父的样子，便知道，师父得知我被困后，也跟着去堕落之渊救我了。对吗？”倾离紧紧抱住锦瑟，比平常偏低的声音中夹着暗涌的情绪：“对不起，锦瑟，之前在不周山，我对你落下轩辕剑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即使中了逆心咒，我也时时在心底念着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失去你……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不要怀疑我，不要恨我，好吗？”锦瑟从倾离怀中出来，望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师父，请你相信我，即使在轩辕剑落下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怪过你，真的。”心中补充道：“因为没有你，便没有我的今天，我一直都是感激你的……”倾离带着锦瑟走出神殿，此时，正值夕阳落幕，盐沼镜面世界里，不再是一片洁白，赤橙黄各色云彩被无边的盐沼照映出两个对称的世界。两人走在其上，似踏着水面，又似踏着云端。倾离含笑望着旁边的锦瑟道：“喜欢吗？我第一次来这里，便想带你来看……”锦瑟甜甜一笑：“喜欢，我第一次和大师兄来这里时，当时着急，没有看得仔细，如今看来，真是美得不可思议。”倾离温柔道：“那我们慢慢地边走边看？”“嗯！”锦瑟点点头，率先向前跑去。脚下镜中的自己影像清晰可见，也跟着奔跑起来，似奔奔走在宁静壮美的水天之间。倾离追了上去，拉起锦瑟的手：“我们就这样像从前一样一起跑下去，还要不要比赛？”“要比，当然要比！”锦瑟来了兴致，跑得更快了，可身旁的倾离却一路如影随形，紧紧拉着她的手。终于到了盐沼边缘，倾离祭出天芒，站了上去，伸出一只手，对锦瑟道：“走，我们回家。”锦瑟摇了摇头，祭出裂天，道：“师父，我可以自己御剑的。”倾离不解：“为什么？”锦瑟想了想，认真道：“先前我就是事事都太依赖师父，而一旦师父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是很害怕的。而在堕落之渊的大半年里，我发现，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而且，我将依赖变成了习惯，将来若是师父离开我，我怕我自己会变得茫然无措的。因为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永远都陪着自己吧……”倾离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定定地望着锦瑟，声音低沉，仿若誓言：“锦瑟，相信我，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不论人界神界，都一直相伴左右。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锦瑟想起先前狐狸对自己说的话，轻叹一声，道：“师父，我如今修成了仙身，方才知道修行的每一步，是多么的难。从凡人，到修成仙身，再修成中位仙，再到上仙，直至最后飞升，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过程。其间种种变数，很难预知。我虽然一直都在努力，也为了最终的目标奋斗着，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修成上仙，同师父一起飞升神界。所以，师父，你别等我了，恕徒儿……高攀不起……”倾离眸中的神采一点一点熄灭，良久，方才轻轻道：“锦瑟，你不愿和我在一起吗？”锦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害怕看到倾离眼中的伤黯然，虽然不忍心，但也不想拖累他，于是也不说话，倔强地将眼睛看向别处。锦瑟的沉默刺痛了倾离，深深吸了口气，见她依然固执地不肯看他，似在表示着无声的拒绝。倾离轻叹一声，控制天芒，转眼便消失在天际。锦瑟望着倾离消失的身影，撇去心中复杂的情绪，正要踏上裂天，突然身子一旋，便被折返的倾离从后面拉进了怀里，只听耳边的声音带着惩罚与蛊惑：“锦瑟，你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不管怎样，我都不想放开你……”锦瑟诧异的转头，却因为贴得太紧，倾离的唇沿着锦瑟的耳朵至划到脸颊，两人都是一振。“锦瑟……”倾离将锦瑟掰了过来，双唇压下的时候，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细腻，却带着火热与滚烫，夹带着压抑已久的火热炽烈，直到锦瑟被吻得瘫软在怀，才放开了她。锦瑟抓住倾离的衣角，大口喘气，大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师父？”倾离又恢复了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温柔一笑道：“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