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我们的是个中年男人,那人见到我们表情有些疑惑,愣了半晌才问。()“二位是?”我和胖子说明身份。他吃了一惊:“看起来真年轻。”我和胖子无奈苦笑,帮人办丧的确是很吃年纪的一件事,年纪小了,别人根本不买账。那人做了自我介绍,他叫赵波,是老太太的侄子。在外面聊了一下,胖子裹着军大衣,冷的发抖。我也冷的不行。但看赵波的意思,似乎并不准备立即把我们请进车里。直到他给雅馆打了个电话,确定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才苦笑着道歉。“两位带兄弟,对不住了。”他说。我和胖子也没什么脾气,赵波小心谨慎点没错,毕竟办丧是大事。上车之后,赵波一路把我们带到了医院。重症监护室前,围着七八个人,打头的那个西装男人见到我们过来,愣了一下。赵波苦笑着解释了我们的身份,他才小声和赵波说:“妈就想要这种人来办丧?”我和胖子耳朵灵的很,虽然他们极力压低声音,不过还是没能逃脱我们的耳朵。不过咱们也只能苦笑,这是每个行宾必经的一幕。行宾普遍都是青壮年,受到这种质疑是常有的事儿。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男人叫钱永恒,是老太太的儿子。据说以前叫钱永,后来听一个算命的,改成钱永恒才发财。我和胖子都有点不信。改名一般都是根据阴阳五行来改,缺什么就加什么。一般缺水的人,女性就加个三点水偏旁的字儿,或者象征水的东西都成。钱永加个恒是啥意思?胖子小声说:“恒是心字旁,难道是缺心眼?”我让他别乱说话,被主人家听到不好。胖子按耐住,一直等钱永恒和赵波讨论完。钱永恒转头说:“我妈的丧事就拜托你们两个了。”语气里没有一丝尊重。我和胖子心里头都不舒服,但懒得计较。随后钱永恒让赵波给我俩安排了住处,等老太太去世。赵波安排我们住的地方是在一个乡下,也就是老太太将要办丧的地方。这两天,我们除了吃饭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四处奔走,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我和胖子在这边等了两天,直到老太太去世那天,才算知道了行宾这个活计的难处。坑住团扛。他最难的倒不是办丧。最难的是等待其他人死亡的过程。你明明知道身边有生命正在缓缓流逝,但却没办法阻止。我们不像是送行的人,倒像是迎接死亡的人。外面大雪,走访完之后回到屋中,便是无尽的沉默。胖子缩在一边,用一点都不像他的严肃表情盯着火炉说。“有点难受,像在杀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怪不得奶奶以前常念叨着,办丧其实就是帮死者对这个世界的告别,不论是知宾还是行宾,所办的丧礼,应该是连接死者和死者家属的桥梁。不能把他当做一门工作,而应该对他怀抱着敬意。想通之后,我和胖子真是拼了命的想要做好这件事,以此来弥补心里头的那份空缺。不过赵波他们似乎并不领情,记得在老太太临行前一天,赵波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中年人家里,他指着那个中年人对我们说:“这是张叔,给你们打下手的,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他吧。”我和胖子没说什么,张叔是来干啥的我们心知肚明,而且后来一了解,他年纪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只不过看上去比较老。赵波和钱永恒还让我们喊他叔?这明显是看不起人。回到住处之后,胖子一肚子鸟气没地方撒,就一个劲儿的吃东西。老太太将要办丧的村子不大,离市区也不算太远。记得老太太走那天早上,我和胖子接到电话,赵波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们老太太不行了,让我们尽快赶到医院。我们过去之后,医生已经宣布了老太太的死亡。我和胖子则连忙做把老太太的灵体运回去的准备。因为外面大雪,可不能就这样随便找个灵车装上老太太的遗体。车上得放扫帚和铲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可等我和胖子把东西找来之后,钱永恒已经把人给抬了出去。灵车已经走了半个小时。我和胖子急的跳脚,先前就说过,让他们等下。赵波还在医院等着我们,看到我俩拿着铲子,一脸气急败坏的喊:“都这个时候了还干什么?”胖子憋了一肚子气,一把把扫帚和铲子扔到一边,本来怀里还揣着两双鞋的,干脆也不准备拿出来了。反正钱永恒都已经把人给带走,这东西拿不拿出来都没啥事。赵波盯着我俩看了一会,说:“快上车吧,马上丧礼就要开始了。”我心里头也憋屈,一屁股坐上去。一路无话。但等车出城之后,我们在路上看见了很多撒下来的纸钱,看来钱永恒准备的也算充分。先行一步的灵车应该出城之后,就边走边撒纸钱了。算是很常规的程序。因为下雪,所以通往村子的路上都是湿泥加雪水冰渣子,非常不好走,而且冷。在车上都有点冻得难受。可是走着走着,车忽然停了下来。我和胖子很纳闷,这到底咋回事。结果探头一看,先我们一步走的灵车在半路上停了下来。钱永恒在车下和几个人争论着什么。我和胖子一看就知道发生啥了,这大雪天的,你不做任何准备,还想老太太能安然回去才是出鬼了。踩着湿泥、雪水和冰渣子下去之后,果然如我们所料。这车半路上就歇了几次,结果走到这里就再也动不了了。司机说可能是发动机或者油箱被冻住了,但检查了半天都没啥问题。钱永恒还没意识到关键。冬天在湿泥地里站着真是一种煎熬,我和胖子啥也没说,就站在边上看着。直到钱永恒和赵波他们忙的满头大汗依然没有办法解决之后,才忽然想到我俩。“您看……”钱永恒颇为尴尬的问。胖子咳了一声,器宇轩昂上了灵车,指着棺材灵柩:“把老太太的鞋脱了。”钱永恒见到我们的态度也很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老太太的鞋子脱了。结果一脱下来,众人都傻眼了,只见到老太太一脚的冰水……钱永恒几乎跪下来:“不可能啊,之前找人整理过遗容……”我和胖子也懒得解释,送遗体回家的时候,也有很多门道。像这种大雪天,棉鞋是不能穿的,得去让裁缝单独做两双鞋。面料和底子必须用防水的,然后鞋子要大上一码,鞋底要赛纸钱。而且这寒冬腊月的,路上脏东西多,得多撒点纸钱、元宝什么的买路。这点钱永恒倒是没做错。钱永恒和赵波看着我和胖子忙完这些,连忙递上两根烟。我和胖子没接,这是行宾这一行的规矩,不管烟瘾有多大,帮人办丧的时候,最好烟酒都不要沾。当然根据当地习俗,也可以适当变化。做完这些之后,司机试着打了两次火,车子再次启动。我们让他们先不要慌,随后胖子屁颠屁颠跑到附近一户农家,把别人家的扫帚和铲子买了过来递给钱永恒。“每隔一段时间就在车子里面扫一下,然后装作扔东西的样子把铲子里的东西从窗户扔出去。”我说。钱永恒满口答应。随后我们这才一路安然到了村口。村口有几个人等着,这边和我们当初上学的那边差不多,请遗体回来或者下葬的时候,得‘八仙’抬棺。这八人把老太太抬回老屋。一进去,我们就看到张‘叔’在那边忙前忙后。钱永恒和赵波一进来,就过去找张‘叔’说话。紧接着,我和胖子看到张‘叔’绿着一张脸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看都没看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