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看了我俩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胖子凑上去问他干什么。芋头把扁担举起:“外婆。”我和胖子愣了愣,胖子说:“这扁担是你外婆?”芋头脸当场就绿了,我踹胖子一脚,让他正经点。后来才知道,芋头他外婆的牌位虽然已经带到村子里来了,但芋头他外婆的灵魂还没到。芋头得去把他‘挑’回来。我和胖子都挺好奇他会怎么挑,于是跟着他到了外面。芋头扛着扁担,扁担两头分别挂着一个大篮子,往外走。我和胖子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只好冒着冬夜的寒风,跟着他出了村,上了外面的大道,然后从外面的大道转过两条小路,一路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路上。我和胖子左右看了看,这边离周围的村子都有一定距离。芋头在一个站牌面前停下。站牌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木头柱子上面孤零零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铁牌上就写着一个地名。胖子拿手电筒往站牌上面照着,这玩意年久失修,被夜风一吹,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车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车站,不过后来跟这边的路一样都荒废了。我问芋头来这边干啥。他却不再说话,笔直站在那挑着扁担,如一棵松。我和胖子这才看到扁担两头的篮子里铺着纸钱,里头还放着他外婆的牌位。等了好久,芋头一直站在那里不发一言。胖子冷的直哆嗦,我也扛不住,喊了声,就跑到旁边一棵树下躲风。我们在树下盯着芋头。大概十二点左右,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这时候芋头终于动了……他低声说了什么,声音很沉,然后从篮子里摸出一把值钱洒在站牌前。随后我俩都看到他像忽然扛起了什么重物一样,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紧接着他开始迈步往村子方向行走。因为地上还积着雪,所以明显能看到芋头步履沉重不少。咯吱,咯吱。山东某个小村的外面,寂静的雪夜之中,我们三人踩着雪,往上饶村赶。四周安静到几乎只有我们踩在雪地上和呼啸的风声。芋头走得四平八稳,不要不慌,那条扁担跳在他肩膀上,恍若一座安静的大桥。我和胖子发现芋头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颇有些像下灵人的镇步,不过没那么明显。我们一直到了上饶村,芋头推开借住那户人家的院门,才缓缓把扁担放下。扁担上的篮子落在雪地上,压出了咯吱一声。明明看上去并不怎么重的篮子,却显得异常沉重。随后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打开了偏房的门。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白天那几个不太正经的老头中间的一位。主屋的灯也亮着,那老人家趴在窗户边看,也没说啥。应该是芋头之前跟他说好了的。芋头打开偏房门之后,站在外面等了一下,才进屋。进屋之前,他看了我俩一眼。我和胖子连忙也跟着进去。随后他又回到院子中,从篮子里把他外婆的牌位捧出来,回屋放在桌上。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那老人家在外面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上面放着几个素菜。芋头接过碗,谢过之后,把饭恭敬放在排位前,筷子整齐放在碗边,双手合十鞠了三次躬,才舒了口气。那老人家纳闷看着牌位问:“回来了?”芋头郑重点头:“回来了。”胖子盯着我,我盯着芋头,被弄的有些迷糊。后来那老人家在屋里坐了一下,对着牌位说了两句闲话才离开。芋头这才告诉我们刚才是干啥。在以往啊,除了知宾、行宾之外,还有许多其他职业。赶尸人啥的就不提了,芋头所做的事儿就和赶尸人差不多。有时候人死在异乡,遗体带回去了,灵魂不一定能跟着回去。这时候就需要‘扁担’,把人的灵魂用一条扁担跳回来。扁担也有另外一个称呼——‘户子’。户在《说文》里有个解释:“户,半门曰户。”扁担被称作户子,是因为他们一般只送到门口,相当于送一半进门。户子和行宾一样,也是满天下跑的。所以有时候别人也会喊他们叫‘脚夫’。脚夫,旧社会对搬运工人的称呼。在陕、甘、内蒙、山西、青海一带,过去有靠赶着骡、驴、马等牲畜帮人运输的人,这种人称作“赶牲灵”,或“脚夫”。“脚夫”的生活很困苦,走南闯北,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一走就是十几天或至数月、数年,全凭两只脚谋生糊口。户子和脚夫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在许多时候,往往也行驶着脚夫的指责,靠这个糊口饭。只是偶尔碰到客死异乡的人,会帮忙把灵魂运送回去。这扁担就是他们谋生的工具。芋头之所以腰上一直挂着布袋子,这也是户子的习惯。户子一般把‘人’运送回乡,需要很多步骤的。半路上如果把‘人’带丢了,还得返回去找。这找鬼魂可比找尸体困难的多。我心想,怪不得在神农架的时候,芋头的野外生存经验这么丰富。估摸着从小就干这门活计吧。但芋头却摇了摇头:“第一次。”胖子吃了一惊。第一次当‘户子’,就是运送自己外婆,而且看情况做的还非常地道,不得不让人肃然起劲。后来咱们还知道了,之前我们去的那个废弃站牌,在‘户子’他们口中也叫驿站。鬼魂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跟着‘户子’的,特别是白天,鬼魂赶不了路。但户子因为一些情况,必须在白天先行一步打点情况。所以这种时候,人鬼会约好晚上在驿站见面,然后再接着把‘人’带着走。根据芋头所说,鬼赶路的时候其实并不比人安全,即便是晚上,也容易碰到许多情况,导致魂飞魄散。特别是在山里头赶路,危险的不仅仅是人,‘鬼’也会碰到情况。比如说,这里金气太盛,那边煞气太重啥的。胖子对芋头竖起大拇指:“你太牛逼了。”芋头有些尴尬坐下来。最后我们又聊了一下,胖子问他外婆葬在哪。他外婆是上饶村的人,后来嫁到贵阳,最后又在神农架定居。落叶归根的话,女方一般应该葬在男方的老家。芋头简单说了一下。原来他外婆被火葬了,根据他外婆的遗愿,骨灰用一个盒子装着,埋在了‘王叔’的墓边。我问芋头要不要立个碑什么的,芋头说不必。我和胖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很容易就猜出来他外婆是什么想法。他外婆年轻的时候任性嫁到了离家千八百里的地方,没能尽到做子女的责任,所以比较后悔吧。不然后来也不会有让芋头他母亲来这里探望。不过谁也没想到王叔走的早,芋头她妈过来探望的时候,王叔已经去世了。芋头沉默了几秒说:“外婆想在死后尽个孝。”气氛一时非常沉重。胖子一看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回去提了两瓶酒,端了几盘子菜过来。我们边喝边聊。芋头话不多,不过我俩也知道他是这性格,所以也不算聊不下去。聊着聊着,说到了上饶村的事情,对他也没啥好瞒的,胖子三言两语把这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芋头把筷子放在桌上,认真说:“刘寡妇跑了。”我和胖子大吃一惊。刘寡妇不是被人捉起来了吗?芋头摇摇头:“又放了。”原来徐牛他们那村子的人都比较朴实,虽然刘寡妇一直在捣乱,不过真抓住人了,他们也不知道要干啥。村长硬着头皮上去口头教育了一番,就把人给放了……♂手机用户登陆m.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