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局长,下达无奈命令(4)三五成群的学员和零星军官相互交谈着走进学院小礼堂。有人一边走一边扣着上衣的风纪扣,有人一边走一边喊着“等等我”跑步过来。礼堂里已有人落座,交头接耳,议论着。有人疑惑,有人兴奋,有人平静,有人激动。高个的欧阳平常用手指捅捅坐在他前排的女学员,说:“哎,米瑛,听说了吗,分配去向改了!”与他并排的邬有才偏过头去:“改了?欧阳,听谁说的,改哪去了?”米瑛回头,睁着疑惑的眼睛:“不会吧?怎么可能呢?”坐在米瑛旁边的冯晓琳拉拉米瑛的手:“今天怎么那么神秘呀,开什么会啊?”礼堂其他地方的人在问着同样的问题。礼堂前部靠舞台的一侧,并排架着两块黑板。闻见风卷着衣袖、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欢迎词。粉红色空心正楷字“欢迎局首长莅临学院指导”庄重、规整。黑板底部画了一盆盛开的鲜花,枝叶向黑板两侧延伸。闻见风站在黑板前,一手托着腮,盯着黑板思考。围观者中有人出主意说:“闻班长,在上面画几面五星红旗或者军旗什么的,不就完了?”又有人接过话茬:“馊主意!闻见风,别听他的,哪有把红旗画在上面的呀!”闻见风回过头,仿佛跟后面的人商量似的:“画两只大灯笼,怎么样?”一名围观者说:“可以,灯笼可以!还是老闻有主意!”另一名围观者凑上去:“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画!”未等两位说完,闻见风已在黑板上部的两边用蓝、鹅黄两种粉笔画上飘带,然后用血红的粉笔在上部中央画出两只圆鼓鼓的灯笼。“好!”“老闻,你真行!”“灯笼真像!”“哎,灯笼上再写上‘欢迎’两个字就更好了!”“‘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没必要!”这时候,礼堂大门口一下子涌进一群人来。秦梓人走在前头,近旁的学员一齐喊:“首长好!”“将军号!”同时举手敬礼。坐在会场中间的冯晓琳回头看见秦梓人,立即从座位上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秦叔叔!”冯晓琳挤到秦梓人跟前,又大声喊:“秦叔叔好!”秦梓人看见了冯晓琳,伸出手:“啊,是晓琳啊,学习怎么样?组织纪律怎么样?”冯晓琳甩甩头发:“马马虎虎吧!还可以,嘻!”秦梓人没有停步,眼睛扫视着礼堂:“什么叫马马虎虎呀,这里面有问题嘛。成绩不大好吧?看你怎么向你老子交差!”冯晓琳一把挽住秦梓人的胳膊,嬉笑着说:“秦叔,我又不是最差的嘛,不信您可以问问院长嘛!”秦梓人走到黑板跟前,停下脚步,看着黑板。黑板上该写的该画的都完成了,闻见风拍着手上的粉笔灰,正准备收手。“嗯,画得好,字好,像印刷体。哎,小同志,那上面画的是灯笼吗?”闻见风猛一回头,一眼瞧见老头肩上闪闪的二颗金星,先立正敬了礼:“报告首长,画得不好。灯笼不像吗?”秦梓人伸手帮他掸掸胸前的粉笔灰:“像,像!只是太圆了点,太圆满了嘛!世上哪有那么圆满的事喔。叫什么名字?”然后偏过头,转向跟在后面的院长和政委。院长和政委刚要张嘴,闻见风枪着回答:“贱名闻见风!”“哦?还‘贱名’、‘贵姓’的呢!有来历吗?”闻见风笔挺地站着:“报告首长,没有来历!很简单,我娘生我的时候是在野外露天,风很大,一生下来我就见了风,所以我外婆就取了这个名。”周围的人轰然大笑。秦梓人止住笑:“好,见了风,叫‘闻’见风,好!那我问你,你画了两盏灯笼,可知道有关灯笼的谚语典故?”闻见风摸摸后脑勺,眼珠在眼眶了转了转:‘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嗯,‘开墅点灯笼’——开张大吉;两个,嗯,还有,张灯结彩!哦,不算典故,但是古人张的灯就是指灯笼。”众人又轰然大笑。秦梓人说:“好你个见了风,嗯,闻见风,话是不错,但是属于狡辩!西方有个寓言故事叫‘The blind man carry a lantern 。’知道不知道?你们有谁知道?”围着的学员听见老头子将军也会说英语,尽管发音不那么标准,但还算流利,非常惊讶,好奇地看着秦梓人,居然忘了回答。有人从惊奇中反应过来,立即说:“盲人提灯笼!”闻见风惭愧地承认:“首长,没读过。”围着的学员一齐回答:“将军,没听说。”邵萍萍从围观的人群后面挤到秦梓人旁边:“将军,我知道,是讲瞎子为别人着想也为保护自己的故事。”秦梓人笑了:“对、对!你很聪明!”邵萍萍不好意思,指着闻见风说:“他才聪明呢!将军,他是我们队的尖子生!专业、体能、技巧,样样拔尖!样样是第一名!真的,将军,你看他的耳朵,耳廓大,耳垂特别大,肥肥实实的!”说着,伸手去捏闻见风的耳朵。闻见风一抬手,挡住邵萍萍伸过来的手,后退半步:“干吗?站远点!”大家笑了起来。秦梓人真的注视起闻见风的耳朵来。“嗯,是不一样!”院长走上一步,摆摆手:“好了,同志们,开会啦。”秦梓人微笑着点点头:“好,开会吧,开会。”边说边踏上舞台边的台阶。局长秦梓人走到中间位置坐下,跟来的少将李副局长和参谋长以及其他两位处长和学院的院长、政委分坐两边。不等院长、政委介绍,秦梓人一坐下就讲话:“我姓秦,秦始皇的秦。”会场上“嘻”地一片笑声。气氛很轻松。“大名叫梓人,就是木匠,就是替人家打棺材的人。”会场上又是一片笑声。“我是你们的局长,情报局长!”秦梓人的语气严肃起来。会场上没了笑声。秦梓人向会场扫视一圈,语气更加严肃,每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国际形势变化很快,很突然。台湾海峡东面,卷缩在孤岛的蒋匪帮国民党反动派,蠢蠢欲动,就要发动战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下命令了,点将了!局党委决定,幷报中央军委同意,立即部署加强对台海地区的情报侦察,在三处成立台海特别科。你们这个队,大部分同志要转过去,提前毕业,时间和敌情不等人啊!”礼堂里“哇”、“啊”地一片惊呼、唏嘘声。许多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院长敲敲话筒:“肃静!注意会场纪律!”秦梓人喝口水,端着茶杯,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笑眯眯起来,看着台下:“没想到,是不是?太突然。二处到三处,国外转到国内,这么的翻了个个儿,一百八十度,想不通,是不是?很正常嘛!是啊,三年前,你们都是考大学的高才生,过几天都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是我,啊,”他翻着手掌,朝主席台左右的人看了看,“是我们扛着中央军委的尚方宝剑,这么一刀砍下去,把你们这些宝贝给弄到军队里来了,弄到我们情报局里来了。当初,好像也有个别同志想不通,闹情绪嘛。对不对?不愿意留的,我们不是放了嘛,没有强迫谁嘛。现在,把你们中的一部分同志提前分到三处去,只是战壕换了一下,战场调整了一下,用手枪的改成拿步枪,用钢笔的改成拿铅笔,很正常,形势所迫啊!不是我秦木匠的本意嘛,是台海那边的蒋介石逼我这样做。哎,那位小姑娘,”秦梓人见会场中有人在议论,邵萍萍仿佛想举手,便用手指指台下会场中间,“你,知道‘盲人提灯笼’寓言的小姑娘,好象有话要说啊?”邵萍萍迅速站起来:“报告将军,我们想不通!”政委的右手掌向下一压:“坐下!”秦梓人眯缝起眼:“不,让她讲嘛。我们?是你想不通吧?”邵萍萍回答说:“是的,将军。我们学的是国外科目,脑子里全是去国外工作的思想,将军您一句话,说变就变掉啦?”秦梓人咪起眼朝院长瞄了瞄:“好象当年不愿意留下来的也有她吧?”邵萍萍听见了,马上承认:“是的,后来想通了,是我自己坚决要求留下来的!”主席台上的人全都笑了。秦梓人却很认真:“很好啊,这一次你也会想通的。还有谁有问题?尽管说,说出来就好。”男学员座位片里,邬有才推推尤勇,压低声音说:“尤勇,理想打破啦,还不赶快表态!”尤勇哼了一声,没有站。贺仕聪推推闻见风,“你是班长,你说!”闻见风犹豫地站起来:“首长,我们部不计较在哪儿工作,但是,担心业务不对口,影响了工作,辜负了党的培养。”学员座位里一片附和声,“对,专业不对口”,“影响工作”。尤勇朝着坐在他前面的丁连忿忿地说:“祝枝山乱点鸳鸯谱!”“你个胆小鬼,只敢背后议论,有种站起来说!”丁连不屑的口气。邬有才又推推尤勇:“让你说不说,屁话一大堆!”“他呀,他有上将的老子做靠山,不急,坐在‘划桶’里等着发大水,看我们的笑话!”丁连嘲讽说。“滚你的‘小白脸’!帮你们说句公道话你不领情!”尤勇捅了丁连一拳。主席台上的院长敲敲话筒:“同志们,你们这个队学的科目完全能适应三处的工作需要,只有少数几个项目需要突击强化一下,放心吧,同志们,到了工作岗位,会安排实战性训练的。”政委说:“恐怕不仅仅是担心专业不对口吧?你们是不是认为,到国外工作就光荣、就潇洒,立功快?留在国内就窝囊、默默无闻、难立功啊?”秦梓人笑咪咪地注视着台下,“有没有这样想?”说完,表情马上严肃起来,“同志们,三处和二处,或者其他单位,就如同一个战场的前后方,工作和斗争的目标都一样,只是方式、方法和策略手段不同。有的时候,后方比前方更重要。跟海防、边防部队相比,跟野战军相比,我们系统是后方,是起保障服务作用的。我们是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甚至是他们中枢神经的一部分。刚才,那位叫闻见风的小同志在黑板上画了两盏灯笼,也许你是为了板报的美观想到了灯笼,喜庆嘛。但是,你们不知道也不了解,灯笼对于我们这个系统,对于我们这支部队,有着特别的意义!它,就代表着我们这支部队!它,是我们这个系统的象征!我们情报局就是野战军的灯笼,就是为前方将士侦察敌情、照亮征程的人!当年,红军长征到达延安时,毛主席亲口对我们说,我们是黑夜里给红军行军打仗提灯笼照路的人;还说,我们是前线指挥员的顺风耳、千里眼,我们的情报也能打败敌人的飞机大炮。虽然我们手无寸铁,身处无形战线,工作默默无闻,需要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但是,我们的工作非常伟大,非常光荣,周总理表扬我们是无名英雄!现在,做好三处的工作,做好我们全局的工作,就是为前线部队打灯笼,做千里眼,顺风耳,让野战军将士少牺牲,少吃亏,稳准狠地打击敌人!无论你是到三处还是二处,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侦察兵,给前线将士打灯笼的人!”院长带头使劲地鼓掌。主席台上的人也一起鼓掌。台下,礼堂里,掌声由小变大,响彻礼堂。冯晓琳突然站起来,举起拳头高呼:“坚决服从组织分配!”贺仕聪朝周围看了看,也从座位上站起,举起拳头高呼:“誓做打灯笼的人!”学员们一起举起右手,握紧拳头,跟着高呼:“誓做打灯笼的人!”邵萍萍也站起来高呼:“当好侦察兵!”学员们跟着呼喊:“当好侦察兵!”冯晓琳又高呼:“誓做党的顺风耳、千里眼!”学员们紧跟着高呼:“誓做党的顺风耳、千里眼!”贺仕聪喊:“甘当无名英雄!”学员们跟着高呼:“甘当无名英雄!”小林从后台走到秦梓人身后,附在耳朵边,说:“局长,中央军委电话。”秦梓人侧过头:“噢,在哪?”小林说:“已经转到学院总机,等着呢。”秦梓人朝院长和政委小声说:“你们继续开会。”说完,一跛一瘸地走向后台,但其形态很坚定。主席台上的人纷纷站起来,目送秦梓人离开。院长笔直地站定,面向台下,“下面,请学院政委宣读局长兼政治委员秦梓人签发的命令。全体起立,稍息,立正!”学院政委站起来,手捧文件夹,扫视一下礼堂里的学员,表情庄重,语气严肃,一字一顿:“中国人民解放军情字一九六二第一号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