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顽冥,深陷看不到希望的泥淖在挂着“中华民国国防部”牌子的大楼门前,蒋经国身穿藏青色中山装,毫无表情地从大楼里走出来。不用说,相信中国绝大多数人对蒋经国或多或少有些耳闻。他是被中国人民唾骂的独夫民贼、头号战犯蒋介石的大公子。可是,从性格上来说,他没有继承他老子刚愎自用、顽固不化的衣钵;从身材和相貌上来说,他与他老子真有天壤之别,几乎没有相似之处。那么,人们只能说他传承了母亲毛福梅的细胞:长得壮实矮胖,憨厚老实。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机敏、智慧、气度不凡的气质。也许,当年他到莫斯科留学,参加了共产党,在得知老子蒋介石发动血洗共产党的‘四一二’大屠杀后,迫于某种压力发表了与老子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却并没有得到苏联共产党的完全信任而受到了重大刺激造成的;回国后,又被他老子关起来‘闭门思过’,灌输中国封建时代那一套理论,几乎把脑袋里所以的脑细胞都清洗过一遍,把他在苏联接受的共产主义学说像撕开一张纸那样差不多全部揭掉了,使他变得冷漠、迟钝、木讷了?蒋经国已经五十出头。平心而论,这是年富力强、阅历丰富、精力充沛的年纪。中国的孔老夫子研究人——当然,主要是研究读过书的男人;女人、穷人、“小人”好像不在此例——对人一生的轨迹说得十分肯定,叫“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你看,在孔老夫子看来,到了五十岁,无论如何,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横行天下了。大公子蒋经国虽然没有象他老子一样,经过日本“武士道”军校冷水澡的洗礼,没有读过多少乱七八糟的兵书,也没有在战场上厮杀的功勋,但是,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岂止现在,早在十多年前,他老子就把他拎到核心位置上来叱咤风云了,所以,他的内心还是很坚定的。这会儿的蒋经国,满脑子里装着他老子塞进的“**反攻”、“复国救国”的教导。中华大地在他老子的手里丢了,输得惨不忍睹,就好象某个本有万贯家财的赌棍,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子了,还有何颜面?把大陆夺回来了,这个江山不就是交给我的?舍我其谁!纬国?他是杂种,老头子不会把祖业托付给外人的,这是一定的。尽管我不那么让他十分满意,他也无可奈何,只有我一个嫡传!美龄老姨?叫是这么叫,叫大姐还差不多,只比我大上一圈多一点。她跟老爸是政治夫妻。老头子早就没有男人那个最最最宝贵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当初老姨她知道不知道个中秘密。不过,话要说回来了,老爸还真有眼光,老姨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要是没有美龄阿姨的帮衬,看好后院,说不定老头子连那块最后的遮羞布裤衩子都没了呢。说实在的,美龄阿姨在这一点上倒有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明知老公是“无能”之辈,她也没有提出半路分手另觅新欢。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把接班人的位置让给她娘家人,譬如让给宋子文或者是娘家的侄儿,而是千方百计地帮我说好话,帮衬着让我当了国防部总政治作战部住任、总统府资料室主任(可别小譃这个职位,那可是后来统领全台湾情报机构的首领),又担任国防会议的副秘书长,还进了党中央,当上了中央常务委员!就凭这,我就得叫她老姨。但是,无论如何,蒋经国都不是人们心目中的能人,不是那种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名人,更不是驰骋疆场、统领万军的将帅;相反,他给当时的人们的感觉是木讷、迟钝、愚顽。蒋经国明知人们这样看他,也无可奈何。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当年的蒋正清与毛福梅媾合时不看一看时辰八字的?可是,任凭人们如何评价、如何议论,他终究是蒋介石唯一的子嗣,唯一能够继承“王位”的接班人,蒋经国不担心被别人抢了去。要接老子的班,总要弄些名堂、建立某些功勋来服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按照老子的计谋动员各方、组织各种力量反攻大陆。可是,凭他的才智,他无法理解老头子的决心,看不出可以一举打上大陆的可能。怎么办?听话就是了,按照老子的吩咐做就是了。但是,嗨,难哪!这些想法,也许是蒋经国先生以前想过的,并不是走出这扇大门那一刻涌上心头的念头。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位军官立即拉开停在门厅前的黑色轿车的车门,蒋经国钻了进去,朝副驾驶座的军官轻声说:“去三峡。”蒋经国说话的腔调与他老子蒋中正差不多,只是浙江宁波土话里的上海腔比他老子重了些。副驾驶座的军官回过头来:“主任,是‘国光作业室’吗?”蒋经国没有回答,拉拉自己衣服的下摆,眼睛看着前方。副驾驶座的军官又问:“要不要通知情报局的叶翔之?”蒋经国仿佛有点不耐烦,声音高了一点:“不用!”“开车,去三峡草埔!”军官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蒋经国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睡眠不足。昨天,美国中央情报局台北站的克莱恩站长主动约蒋经国见面。克莱恩是接到麦肯局长的电报后,为了进一步证实台湾是否真的要大举反攻大陆,规模有多大,时机选在何时等等疑问而约蒋经国的。为了套美国人的话,尤其是有关美国人掌握的大陆情报,同时为了讨好美国人,蒋经国也正想与克莱恩一见。因此,两位老酒友在蒋经国的家——官邸,喝了一夜的绍兴黄酒——名字很优雅也很古怪,叫“女儿红”。到现在蒋经国的头还是昏沉沉的。难怪他脸上没有生气。他与克莱恩算是多年的朋友,早在败退台湾前,两人就认识了,用好听的文绉绉的中国古话来说,叫忘年之交、莫逆之交;用民间老百姓的土话来说,叫酒肉朋友。尽管两人相差整整十岁,而且国籍不同、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地位不同,但有一点却相同:喝酒。蒋经国常常约克莱恩到酒馆,甚至在自己的家——官邸里喝酒。这个克莱恩多数时候是随叫随到,反正不吃白不吃,不要自己埋单。蒋经国自己确实能喝酒,也喜欢喝酒,好像没听说他喝醉过。光是这个本领就让他老子蒋介石佩服。但是,蒋经国并不是路边的普通酒鬼,真的就是嗜酒如命。他这是交友的策略,拉拢人的手腕。他与克莱恩喝酒是为了党国大计,眼前是为了反攻复国。他要用绍兴黄酒做纽带,做粘合剂,栓住这个情报站长,让他“酒后吐真言”,从而摸清美国人的脉博底细,掏出点有用的情报,然后再让这个喝了黄酒的黄毛带个话到华盛顿去。昨天,从黄昏喝到五更天,居然没有把克莱恩灌醉、喝趴下。这个克莱恩也真是能喝,对中国的黄酒有了抗体,有了耐酒性,任凭蒋经国怎么诱导,他宁可罚喝一杯酒,也不吐真言,只是说:“喝酒莫谈国事,不论国是!”倒是蒋经国传达了他老子蒋介石的明确态度,不但坚决反攻,而且希望美国人给予直接的和间接的支持。克莱恩被逼无奈,只得加上一句:“蒋先生,没有我们美国的支持,你们是一事无成的。”别的,再也不多说了。而蒋经国拿克莱恩没有办法,总以为再喝几杯就能把他肚子里的情报挖出来的,于是,耐着性子再喝——再问——回绝——再喝——再问,如此循环,直到五更天。看看没有指望了,“生意不成人情在”,这次没有问出多少情况,只要不伤和气,不伤感情,下次再喝,再问。迷迷糊糊睡过去,朦朦胧胧醒过来。不好,老子蒋中正交代的几件事必须赶快落实,上班!轿车驶离大楼,后面紧跟上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中型吉普车。汽车在树木高大、道路蜿蜒的柏油公路上颠簸着行驶。每走过一段,可以隐约看到路边树林里有水泥岗亭,持枪的哨兵来回走动。汽车下坡。前方是一个小盆地,盆地偏右方向是碧波荡漾的湖。在阳光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四周青山环绕。山脚下,不规则的房屋隐隐约约。这里,曾是日本兵营。坐在轿车里的蒋经国微闭双目,随着汽车的颠簸,身体左右摇摆。“调头。”原来,他没有睡着。坐在副驾驶座的军官惊讶地回头:“不去啦主任?”蒋经国依然没有睁开眼:“去新店。”“‘巨光作业室’吗?”蒋经国抿抿嘴唇,算是回答。“调头,去新店碧潭!”军官朝驾驶员说。PT小偷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