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无情,革命者的无奈原来,方根山的老家在湖北的一个偏僻山区,交通很不便捷,经济条件自然不好。但他家却很殷实富裕。说实在话,能加入我军情报队伍做情报员,搞侦听或者解密破译工作,没有文化是不可能的。而在解放前,念过书,但凡识字多的人,其家庭条件在当地肯定是比较好的,起码是吃穿不愁的富户。尤其在落后的山区,学校少得可怜,不是大户人家子弟是上起学的。而由政府开办的“官学”更少,一个县才摊上一二所、二三所,也是要交学费的,只有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家,才供得起孩子上学堂念书。方根山的家庭在当年当地就是方圆一二十里有名的富户。家里供他在私塾和族校年了六年书,又送到县里的西学堂去读书。可是,他读了二年,到第三年,就与家里断了音讯。家里不知道,他跟着来县里的地下共产党员跑了,参加革命去了,而且参加的是被国民党反动派称之为“共军间谍”的工作。直到解放后的一九五O年春天,也就是离家七八年之后,他才回去见家人。当时,正是全国各地搞土改运动的**时期,有些地方还没有解放。他没有封建时代衣锦还乡的思想,只是觉得实在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应当回去见一见。于是,他特地换了身便装,拎个小包裹回去了。没有人知晓他是解放军,加上山里人家居住分散,也就没有欢迎的场面。他静悄悄地到了家。进了门,到了家他才知道,家里已被划为“地主”成分。方根山心里也有谱,按他部队所在地的政策,他家顶多只能评为“富农”,划为“地主”就有点偏了,拔高了。家里人得知他参加了解放军,是个官,又是共产党员,让他去跟当地政府和工作队解释解释,把成分降下来,好多留几亩山地。他却说,正因为是解放军和共产党员,更应支持地方工作,不能带头破坏。何况从山里出去参加革命、现在当了军长、师长的大干部有的是。如果大家都去争,地方干部怎么开展工作?再说了,论职务,他现在不过是个组长,级别才是副营级。他所知道的临近几个县单单师长就有六七个,军级的也有三四位,还有兵团司令级的。去争,只能说明你觉悟低,政策水平差。父母拿他也没办法,只能面对现实。因此,方根山档案里的家庭出身栏里填的是“地主”。这在当时的情报局系统十分常见,非常普遍,组织上并没有认为出身是“资本家”、“地主”、“富农”的情报员是阶级异己分子,需要清洗。因为,他们都已经背叛了本家庭,与家庭划清了阶级界线,经受了各种考验,彻底地站到了革命队伍中来了。可是,就是这个家庭成分,在十多年后,给他带来了麻烦。方根山回到家后,父母最关心、最重视的另一件事就是他的终身大事。早在方根山还在念族校的时候,父母就给他订了娃娃亲。女孩是隔山一户当时也算富裕的人家、后来也被划为“地主”成分的那家的二闺女。他父母当时认为这是门当户对、十分满意的一门亲事。虽然女孩不算漂亮,但长得结实,是会干活能持家的好媳妇;二闺女上身长而下身短,那是“矮脚鸡能生蛋”的身相,方家不愁断了香火。至于年龄比他大一岁,是当地的风俗,“女大一,黄金堆屋脊”。从前人家找媳妇,尤其是大户人家,富裕人家,有几户是只看闺女长相,而不看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的?谁家不指望人丁兴旺、发家发财、光宗耀祖?方根山父亲是独苗,而方根山又是独生子,因此,他父亲更指望他多多繁衍子孙。现在儿子终于回来了,论年龄,早就过了当地人成婚的时间,于是,不管儿子同意不同意,有没有意见,三下五除二,强迫儿子答应与二闺女成亲,否则不让走。解放初期,情报局系统对干部的婚姻还没有作出严格的要求。方根山迫于父母的威逼,内心又感到内疚,只好口头上应承答应下来,心想,回到部队再向组织上汇报请示,如果不行,再用组织决定迫使父母让步。可是他小看了他的父亲。他父亲知道他这个“叛逆”儿子心口不一,否则当年不会不告而别,因此必须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他父亲找来族人,把方根山捆在太师椅上,决定先“完婚”、再“成亲”。就是说,先强迫儿子与二闺女“同房”,再筹备办喜酒,免得夜长生梦。就这样,方根山与二闺女“生米做成了熟饭”。好在回到部队后,组织上也认可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二闺女确实没有辜负公婆的期望,十分勤快,也很麻利,把家操持得条条贴贴,不需方根山担忧,在这一点上,倒是省了方根山许多心。只是没有“子孙满堂”,只有一女一男两个孩子,女儿今年已过十岁,儿子也七岁了。方根山来到招待所,仔细问过二闺女为什么沿路乞讨找到部队来。二闺女说,“前几年开始,连年干旱,庄稼欠收,家家缺粮,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政府从外地拨来本是饲料的豆饼、玉米渣救济困难户,仅救济贫下中农都不够。我们家是地主成分,我娘家也是地主,一丁点渣子都轮不上。孩子的爷爷奶奶把粮食省给孩子吃,他们自己吃野菜。但是,眼看最后一点糠皮都要吃光了,孩子爷爷奶奶就逼着我带两个孩子来找你,说,兴许到了你这里能保住他们的根。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了。有公路的地方就搭一阵车,没有粮票买不到食品,只好厚着脸皮伸手去讨要,走了二个多月,总算找到了。”方根山听了没有责怪,他也没有理由责怪。二闺女下地能干活,回家就烧洗,操持家务,还要服侍公婆,把两个孩子带大,非常不易。但是,母子三人突然来到部队,一下子添三张嘴,怎么供养?部队也是有定量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敞开肚子吃饭的。来个三天五夜问题不大,部队对临时来队家属会给予照顾。但是,二闺女不是来队探亲,是来投靠的,是准备住下来不走的打算。方根山能把她娘儿仨赶走?又能往哪儿赶呢?二闺女和两个孩子在临时招待所住下来已经四五天了,原来冷清的招待所一下子热闹起来。梁友忙于工作,没法回去照顾妻子,更无理由把儿子送回妻子身边,只好把儿子暂时留在招待所,刚好跟方根山的两个孩子做伴。本来想走的池家声爱人遇上方政委的老婆,有了聊天的伙伴,不感到寂寞了。而最最重要的,是方根山老婆作为真正的“过来人”,说了许多“过来人”的经验,她很爱听。听了池家声爱人的叙说,方根山老婆传授了夫妻生活经验,说,“对付他们这样心思全在工作上的男人,女人要主动,不能害羞。灯一关,就是咱女人的天下!”还如此这般教给具体办法。池家声爱人一一照办,果然,池家声与她过了两次真正的夫妻生活了,她的心情明显开朗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润。又过了几天,池家声爱人高高兴兴地、欢天喜地地回去了。梁友忙完手里的工作,开始考虑起自己爱人和儿子的事来,更让他放心不下却又棘手难办的是方根山一家的事。方根山老婆长期住在处里的招待所吃闲饭没活干,方根山也供养不起,粮食问题更是无法解决,增加了方根山的后顾之忧,容易分散工作精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两个孩子辍学多时了,部队自己又没有学校,必须及早想办法解决。他想,先把儿子送回去,再跟爱人商量商量,让她想想办法,毕竟她在市委机关工作,懂政策,门路也广一些。但是,爱人生病到今天,自己不但没去照应,现在反而去添麻烦,爱人万一不理睬、不答应怎么办?为了工作,为了同志们的实际困难,他下决心硬着头皮去求爱人。梁友一到家,让儿子到院子里去玩,自己脱下外衣,穿着爱人不久前刚给他织的毛衣,用报纸折个纸帽套在头上,掸灰尘、大扫除。拖完地板又把床单和被套拆下来,与堆在一起的衣服全都洗了。卫生工作搞完了,他立即上菜市场买了只鸡,买了条桂花鱼,又买了二斤鸡蛋、几样蔬菜和一瓶红葡萄酒。他恨不得手脚并用,一口气快点干完,早点去医院把爱人接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哟,是哪位同志走错门啦?”梁友爱人挎着上班用的包,手里提个菜篮子,在楼下已经碰见了儿子,看见大门没有关,一进门就没好气。梁友知道爱人心里有气,连忙陪着笑脸从厨房走出来,“哎呀夫人,是我,你老公!”“你认错人了吧?”梁友满脸堆笑:“我正准备去医院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看见爱人手里提着菜篮子,马上伸手去接,又补上一句:“菜我已经买了,你怎么——,已经上班啦?”梁友爱人依然板着脸:“你希望我一辈子躺在医院是吧?你可以不管不问、不回家了?”梁友一脸的歉疚:“哪里哪里,夫人想哪儿去了,工作实在紧张走不开。”梁友爱人没给面子,直接走进厨房。“今天是回来拿衣服的,还是回来洗澡的?几点走啊?”梁友跟在后面,“不不,不是来拿衣服的,澡嚒也洗过了,今天是送,不不,一方面送儿子回来上学,一方面是专门回来接你出院,陪你的、是陪你的。”“诳吧你!一个电话过来,魂都没了!”梁友站在她身后,终于鼓起勇气,从背后抱住她,在她颈脖上亲吻。“想你了!”“去去!为这事回来的?我说怎么夜里出太阳了?去!我刚出院!”梁友自知失言,连忙纠正:“不是那个意思!是关心你,心疼你。你不信?你没发觉家里变了样?我把床单、被套都洗了,还凉在阳台上呢,你去看。”“什么?”梁友爱人慌了,“你个傻小子,发什么神经,献什么殷勤啊?床单被套我昨天刚洗过,你现在洗了,晚上盖什么!”梁友真的傻了,呆在那儿。好一会,说:“要是没盖的,上我们部队招待所去住一晚上。”梁友爱人伸出手指头在他额头上摁了一下,“忘不了你那个部队!”梁友站过去帮助拣菜。“哎,夫人,说起部队,我还真有件事求你帮忙呢。”“刚才怎么说来着?回来接我出院?关心我?陪陪我?”梁友厚着脸,“关心你是真的,求你帮忙也是真的。真的,买的这些菜总不是假的吧?”“你是求我帮忙,堵我嘴的!”梁友被老婆一激,语无伦次起来,觉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觉发起誓来:“夫人,我用党性向你保证,两件事绝对是真的!”梁友爱人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你的党性也太不值钱了,到处用。”梁友咧着孩子般的笑:“真的,夫人,凭党性,你还真的要帮这个忙。”“说来听听。”梁友把方根山老婆和孩子的事给爱人介绍了一遍,说:“夫人,你看能不能帮助给找份工作,只要解决吃饭问题,临时工也行。还有就是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也帮着想想办法。”他爱人转过脸,“你赶巧了。儿子前几天没去学校,他们学校的校长找我找到了医院。闲聊中她说到学校缺人手,好像是工友一类的活,像收发报纸啦,来访登记啦,油印试卷啦,就是要求有点文化,不过只要识字就行。你们方政委家属认字不?”梁友喜出望外:“认字,这我问过,是地主家的女子嚒。”“成分不行,太高了,学校恐怕不敢用。”梁友的心一沉:“她们这样的年纪哪有既识字有文化又是贫苦出身的嘛!再说了,是我们情报局的家属还怕什么?”“就说是中农,你们部队出份介绍信,学校不会追究的,而且一准会用,照顾军属嚒。”梁友情不自禁地拍拍老婆,“还是夫人脑子活,介绍信没问题。还有,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怎么办?”“你呀,只懂你的情报局,满脑子你的情报局!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嘛。”梁友感到惊奇,“回答我什么了?”“方政委家属去的是什么单位?啊?不是学校嘛?就是咱儿子的学校呀!”梁友拍拍自己的脑门:“喔哟,对对对,是我糊涂!这真是一石三——,嗨,比喻不当,应该是说同时解决了三大问题。”说完,梁友又从爱人身后抱住她,在她颈脖上亲个不停。“喔呵,肉麻不肉麻,别让儿子看见了。什么三大问题?”梁友嘻笑:“你看啊,一,老方家属有工作了。二呢,孩子上学问题解决了。这三呢,咱儿子有伴有人照应了,你不用每天记挂着去学校接儿子,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哎,老梁,我怎么听起来你还是把包袱甩给我呀?还有,怎么就不用我去学校接儿子啦?你去接?”梁友说:“刚才我还表扬你脑子灵活呢,你怎么糊涂了?帮老方家属解决了工作,她娘仨住哪儿?只能住咱家里。咱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给你们做个伴,相互有个照应,儿子也不用你接送,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嚒,”“你这是算计好了来套我!我说今天怎么又是洗又是买,还这么客气热情,原来是来贿赂我的!”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内容来自PT小说程序内容来自PT小说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