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弃家,革命者有家离家(1)周末了,方根山处理完工作,准备回城里的“家”看望老婆孩子。说心里话,他们娘儿仨来到部队有半年了,一直寄住在梁友处长的家里,他只去见过二次。前几天他爱人打来电话说,梁处长家里来了人,住不下了,不能再麻烦他们,横竖住在别人家里不是长久之策,便自作主张在梁处长家斜对面的巷子里租了间平房,准备搬过去住,让他回家一趟。他想想也是,也应该回去看看了。他想,自己确实对不起他们娘儿仨,不仅寄人篱下,而且连吃饭都没有着落。虽说爱人在梁处长爱人的帮助下在学校里找了份临时工,两个子女也上了学,但是,由于户口问题没解决,没有粮食供应,除了自己每月节省几斤粮票外,一直是东借西凑,靠大家接济度日。他知道,这里面有梁处长一家的,有姜凤旗科长去“募捐”的,还有秦梓人局长派小林送来的。好在他爱人勤俭持家,总算度到今天。梁友让崔干事为他办理“家属随军”申请手续,到现在还没批下来。他明白,倒不是因为同志们办事不力,实在是眼下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政府正在号召城市向农村下放,疏散和压缩城市人口,减少吃“商品粮”的人头,减轻国家负担,而自己这种情况属于农村向城市“倒流”,按政策是不允许的,有关部门控制得特别严。所以,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劝过爱人,与其在部队增加国家和同志们的负担,仍是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还不如回到农村老家去,说不定自然灾害已经过去,粮食收成有了好转。可是他爱人不理解,说了一大堆不同意的理由。“今年的收成肯定没有好转,口粮肯定不够。否则,孩子爷爷还不来信催我们回去?爷爷会看着孙儿孙女流落漂泊?他们比你疼孩子!在城里是吃不饱,不比老家好,是黑户口,还要欠人情,看脸色,跟乞讨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家子总算在一起,孩子也在城里的学校上了学,我乐意!我明白,你赶我们娘儿走,完完全全是嫌弃我!当初你娶我就不情愿,你别以为我看不出!可是,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了,我跟定你走遍天涯,吃糠咽菜的我不计较。倒是你,一个解放军的大官,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不活;我又不是好吃懒做的妞,我不怕干活。可是你得给我找个活儿干哪,还要人家帮忙,自己没能耐就赶我们走。你给我们上个户口,我一个人养两个孩子,不用你操心!你除了撒了那点种,你在两个孩子身上花了多少工夫?是抱过、亲过,还是驮着孩子看过病?孩子长到这么大,你操过几回心?一直在部队干你的革命,我有过怨言吗?孩子可是你们方家的,跟你姓!”对于爱人这种东扯葫芦西扯瓢的理由,方根山无言以对。说她讲的不对?一点儿没编造没夸张;说她不讲道理、觉悟低?她一个农村来的妇女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默默地支持丈夫在部队工作,从不拖后腿,还要她怎么样?但是,如果不是户口问题、粮食供应问题,还有就业问题,至于吗?方根山忍心吗?他心里是既苦涩又无奈。许久没见着孩子了,带点什么礼物呢?水果罐头?太奢侈。饼干?也要粮票购买,不划算。想来想去,方根山从食堂里买了三只白面馒头。“孩子们,看爸给你们带什么了?”方根山把用纸包着的馒头在儿子、女儿面前晃了晃。“糖果!”儿子、女儿异口同声。“再猜。”方根山脸上笑嘻嘻。“算了吧,别吊孩子的胃口了!你还舍得买糖果?”他爱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阴着脸。方根山心里一阵酸楚。“是白面馒头!”“馒头?好,爸,我好长时间没吃到馒头了!”女儿说。“一人一个。”方根山把馒头分给孩子,“给你妈一个。”儿子、女儿一口咬去馒头的四分之一。“慢慢吃!别噎着了,没人给你们抢!”他爱人心疼地看着孩子,把方根山给她的馒头一分两半,递给孩子,“喏。”“妈,你偏心,给姐姐的大!”儿子说。“不!你的大!”女儿说。“咱俩换!”儿子说。“不换!”女儿把半个馒头咬了一口。“呜呜!姐姐欺负我!”儿子哭了。“没出息的东西!谁欺负你了!”方根山大吼一声。“你干吗呀你,朝孩子吼什么?你多带几个不就没事了嚒!”他爱人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抚摸着儿子的头,“儿子不哭!是你爸省给你们的,还不知足!”方根山心里又是一阵心酸。“今天晚上家里吃什么?”“还能有什么?知道你要回来,我去黑市买了几斤大米,和着南瓜、菜帮子烧了一锅米汤。”他爱人说着,眼里噙着泪。“苦了你们了!”方根山揭开锅盖一看,锅里是黄白相间的南瓜和青菜边皮,用勺子一舀,只有几粒大米。“从前我们家和你们家哪吃过这样的饭?牲口吃的都比这强多了。”他爱人嘟囔。“你这叫什么话?”方根山朝她瞪了一眼。“从前那是我们剥削穷苦人的劳动,吃的是劳动人民的血汗。过去穷人能吃上这样的饭?你是什么思想?”“什么思想?我又没想去剥削别人!只想有个户口,自食其力。”他爱人分辨说。“你脑子里是不是怨恨新社会、共产党?啊?”方根山严肃地问。“你脑子有毛病啊?”他爱人不服气,“我就这么随口说了一句,值得你大惊小怪、上纲上线吗?我怨恨新社会?我怨恨你这个共产党?我会吗?我是看两个孩子太可怜,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看他俩瘦的,皮包骨头,光剩下个骨架子了!”“现在是自然灾害,过几年就好了。”方根山说。“用得着你说吗?老家灾荒过去了,我们娘儿仨一准立马就走,省得拖累你,干你的革命吧!”他爱人边说边抹泪,舀上一大碗南瓜菜边皮米汤。“喝吧,笨媳妇做不出白米饭!”“哎呀,都吃上啦?”梁友肩上扛着半袋子大米,手里拎着一刀猪肉,笑嘻嘻地进来了。“梁叔叔好!”方根山的女儿、儿子喊。“好好,吃什么呀?”梁友走到里面。方根山马上把手里的碗放到里面的桌上,不想让梁友看到。“呀,梁处长来啦?还带什么东西嚒!”“都乔迁了,怎么不吭个气?怎么的也该庆祝一下嚒!”梁友把东西放下。“嫂子,去,收拾收拾,我跟老方喝一盅。”“哎呀梁处长,一直麻烦你们到今天,不仅住在你家,糟蹋你家,大妹子还一直接济照应我们;今天你又是送粮又是送菜的,你们自己也不宽裕呀,让我和老方怎么过意得去嚒!”方根山爱人很惭愧。“嫂子,别说生分的话,忙你的去。”梁友坐到方根山搬来的椅子上。“老方,我看见了,你吃的是南瓜汤。家里有酒没有?咱俩难得有空在一起唠嗑,边喝边唠,咋样?”“要得!我去买一瓶来。”方根山连忙出门。“不用去买,家里有!喏,够不够?”方根山爱人递过一瓶白酒。“够了。”梁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五香花生米,倒在碗里,然后抓上一大把,“孩子们,过来!”二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张开小手:“谢谢梁叔叔!”“等会儿阿姨还有好东西呢。去吧。”梁友摸摸方根山儿子的光脑袋。“这小子挺机灵!”方根山刚摆好碗筷,没找到酒盅,就拿二只一大一小的搪瓷茶缸,“咕嘟咕嘟”倒上酒,把一只大的递给梁友,自己端起小的。“来,老梁,干一个!”“好!干!”梁友很高兴。二人碰了一下搪瓷茶缸。“老梁,真该谢谢你啊!”方根山喝了一大口,拍拍梁友的手臂。论职务,梁友高,论军龄,梁友也比他早二年,只是年龄比梁友大二岁。“说什么呢老方,我没照顾好已经够惭愧的了,委屈孩子和嫂子了。来,干一个!”梁友摆摆手。“老梁,你像话吗你!”梁友爱人手捧二个铝合金饭盒踏进门,见梁友在喝酒,嗔怪起来。“让你跑一趟的,怎么一到就喝起来了?”“嗳呀大妹子,梁处长又不是外人,请都请不不来呢!让他们哥俩喝吧。”方根山爱人迎了上去。“你这又是带的什么呀?”“给孩子尝尝的。”梁友爱人把饭盒递给方根山爱人,对着方根山说:“方政委,小林参谋找你呢。小林,进来呀!”方根山和梁友都一楞,小林进了门:“梁处长好!方副政委,秦局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把这个交给大嫂。”“来来,进来坐!”方根山马上搬过一张凳拉住小林坐下。“是什么?”小林笑着说:“给大嫂的是秦局长给的50元钱和20斤粮票,给您的是大嫂的‘随军’手续批下来了,只要把老家的户口迁过来就可在市里落户了。”“啊?是秦局长亲自办的?”方根山激动万分。“是的,为这事我还挨了尅。”小林难为情地低下头。“你老头子真是菩萨心肠!”方根山爱人喜形于色,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和粮票塞给小林,“回去谢谢你父亲,既然随军了,这个钱和粮票你就带回去,我不能再收了!”“你胡说些什么呀?谁告诉你秦局长是他的父亲啦?”方根山瞪了爱人一眼。“小林,是你自己说的吧?”方根山爱人很委屈的样子。“他每次来都说是老头子让给的,非要我收下!”“大嫂,你误会了!”梁友笑着说:“小林是孤儿!他的父母亲解放前在重庆从事地下工作,不幸被国民党军统特务双双杀害了,是秦局长收养了他。”“是的。是老头子一手把我抚养长大,送我上学,又让我当了兵。”小林说。“你们秦老头子真是怪怪的,自己抛妻别子不认子,反把别人当儿子。”梁友爱人感叹说。“小林同志,你是既幸福又可怜!无家可归的孩子,看着都心疼!”方根山爱人拉住小林的手,用心打量他。“方嫂,我是无家胜有家!”小林笑着说。笑得很苦涩。“小林参谋,你是无家可归却有个家;我们老梁是有家不归、有家倒像没有家!今后没事就到我家来玩,啊?”梁友爱人嗔怪地说。“你怎么不跟秦局长学习嚒,他是说有家却无家,说无家却真有家,部队是他的大家!”梁友说。“对,秦局长是以部队为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方根山说“嗳呀,大妹子,我们老方还不如梁处长呢!”方根山爱人挥挥拳头。“跟他成亲到现在有十二三年了,他一共回过五次家,加起来还不到半年,他根本就没有家!”“你在这儿胡说些什么呀!”方根山有点气恼了。“当兵的四海为家,你懂不懂?”梁友笑着拍拍他:“老方,咱们是亏欠她们的,就让她们发几句牢骚吧!”“每次撒完种就跑了个熊,还让我给他伺候老的服侍小的!”方根山爱人找到了出气筒。“你个二闺女婆娘,这你就又不懂了,”方根山笑了,“共产党员是播种机!你知道不知道?”方根山爱人走上一步用拳头使劲捶打方根山:“播种机?播你个熊种!养了二个讨债鬼的饿种!”梁友、他的爱人和小林都笑得前仰后合。“嫂子,他们单位工作性质不同,也不能全怪他们。”梁友爱人说。“大妹子,我哪是责怪呀!”方根山爱人又举起拳头,“嫁给他十二年,当了十一年的活寡妇,我从来没个怨言。走投无路来到部队,想在他这儿安个家,可他还要赶我们娘儿仨回老家,这个没良心的,还共产党员呢!”“越说越没边沿了!”方根山真的火了。“方政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梁友爱人对方根山说。“嫂子也是没办法才来的部队,你怎么能赶她走呢?还怕饿着不成?不是有大家吗?”“对,老方,这的确是你的不对。”梁友也说。“他有您梁处长的肚量我有意见吗?”方根山爱人很认真,“我只知道女人以嫁为家,男人就是女人的家。嫁给鸡刨地吃米,嫁给狗流浪吃屎,不管他给我搭个狗窝还是鸡笼,只要有个家,我屁都不放一个!”“大嫂,您的觉悟很高嚒!”小林说。“秦老头子给我说,就是为了解决领导干部的后顾之忧,保持部队的稳定,所以要千方百计解决干部的实际困难。““有你们秦老头子这句话,我就是住一辈子狗窝鸡笼都没意见,绝不拖老方的后退!”方根山爱人转怒为喜。“秦局长历来是关心别比关心自己为重,时时处处想着干部战士。他早已把部队当做自己的家,当做革命的大家庭,唯独没有他自己。尤勇是他亲生的儿子吧,刚认了没几天,他非要把尤勇派到大西北去工作。他是一切以革命为重。小林,你的确很幸福,秦老爷子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你说得对,你是无家胜有家,尤勇倒成了有家却无家。”梁友越说越严肃。“对,二闺女,你好好听听!”方根山说。“我们这些人是下定决心以革命为终身职业了,何况我们是为国家站岗放哨的部队,部队就是我们的家,家就在部队。你要有思想准备!”“是啊,我们是国家的岗哨,是人民的哨兵!为了保卫祖国的完全,为了保卫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安宁,我们被迫放弃个人的家庭,没有时间照顾家庭,让你们这些军人家属吃苦遭罪了,我们也是于心不忍啊!”梁友很激动。“好了,不用你说得这么激动。嫂子,我是早有思想准备。他们是把部队当家庭,把情报当爱人,心思全在部队里,即使偶尔回趟家,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咱们别指望他们了。”梁友爱人拉住方根山爱人的手,“让他俩喝吧,我回去了。”“就在这儿一块儿吃点嚒!”方根山爱人拉住她不放。“不了,儿子在家等着呢!”梁友爱人挣脱走了。“大妹子,你放心好了,明天早晨我按时来接孩子!”方根山爱人追出门外。PT小偷内容来自PT小说程序PT小偷内容来自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PT小说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