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清洗,原本为了纯洁闻见风返回局里后立即去局医院探望秦梓人局长。秦梓人对闻见风业务技术精湛、敢于负责、勇于冲锋陷阵、能挑起大梁独当一面单独执行任务的能力和精神非常赞赏,已在心里把他视为可靠的接班人。今天看见他又一次圆满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秦梓人打心底里喜欢这位踏实、诚实的年轻人,养病时孤寂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不免问长问短,少不了热情夸奖。闻见风把尤勇托他带回的信和羊羔皮背心交到秦梓人的手上。秦梓人一边抚摸着柔和松软的皮背心,一边展开信读了起来。闻见风注意到,秦梓人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种笑容,闻见风小时候从他父亲的脸上读到过,那是含蓄的发自心底的难以言表的慈祥的笑。告别秦梓人,闻见风立即赶回科里去向姜凤旗科长报到。在办公室里,姜凤旗告诉他,把他召回是她的请求、也是梁友处长的决定。因为八科的工作实在太过繁忙,她一个人根本照应不过来,而“流动侦听组”的工作已经走上了常规,可以由在核试验基地附近的第四工作队兼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向梁友和方副政委建议把他“拨正”主持八科的业务工作。为此,三处党委经过慎重研究,同意提拔闻见风为八科科长,报告已经报给局政治部,却被张副政委压下,答复说先参加当前的政治学习运动经受考验后再予讨论。没过几天,局里又通知全体科以上领导干部去局礼堂听报告。与闻见风见过的那次一样,主席台上还是只坐二个人,一个是局政治部主任,另一个是张副政委。政治部主任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张副政委开始了他的长篇讲话。“同志们,不是我,这个这个副政委要把你们从工作机房里赶出来,啊,不是我要赶的,是中央的精神,是阶级敌人不让你们四平八稳地坐在机器堆里埋头工作!啊,这个,当前的阶级斗争是异常尖锐复杂的,这不是我个人说的,我的话算什么?什么也不算,要听中央的,毛主席的,听军委林副主席的!是不是,啊?啊,这个,中共中央在《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里说,当前我国社会‘出现了严重的尖锐的阶级斗争情况’,阶级敌人‘正在对我们进行猖狂的进攻’,为此,我们‘必须重新组织革命的队伍’,要开展‘四清运动’。为什么要进行‘四清’?就因为有‘四不清’嚒!对不对?啊,这个这个有‘四不清’的存在嚒!哪‘四清’呢,中央的文件里说了,要‘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这说明,在我们的许多单位里,包括我们部队,很有可能存在政治不清、经济不清、组织不清和思想不清的情况。你们不信?那就违背中央的精神,就是与中央唱反调,与中央离心离德!这个很要不得,很危险,会滑到阶级敌人给你准备好的泥坑里去!这个,这个,啊,不是我危言耸听,也不是我捕风捉影,据我调查,我们局里‘四不清’的情况还是有的,有的单位还很严重,必须引起我们高度的警惕和严重注意!你比方说,首先是我们有的组织不清。情报局本来应该是我党我军最纯洁最可靠的机密部队,可是,据我初步了解,有不少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公子小姐混进了我们的队伍里,有的还占据了领导岗位;有的不但自己是大地主的孝子贤孙,连老婆都是大地主的小姐,还把她从农村拉到部队来,塞进了城市,吃国家的商品粮。这些大地主大资本家解放前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现在又骑到人民的头上来坐享人民的劳动果实。这是在新形势下的新剥削!这不是阶级斗争吗?我们的组织是不是存在不‘清’啊?要不要‘清’?”张副政委虽然没有点名谁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公子小姐”,但是闻见风与许多人一样,都听明白是指方根山那些老情报工作者。闻见风闻到了火药味、闻到了血腥味。背叛了本阶级、逃离了本家庭投奔共产党参加了几十年革命的老情报员怎么一下子被套上了“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公子小姐”的帽子?而且是“混进了”革命队伍!方根山的爱人明明是因为当地遭受自然灾害逃荒来到部队,是局领导为稳定情报队伍、解除干部的后顾之忧而由组织出面按照规定办理了随军手续安置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坐享人民的劳动果实”的剥削阶级了?而且这就是阶级斗争?如果是阶级斗争,那么谁斗谁?我们斗方根山副政委及其爱人?这就是队伍“不清”?如果要“清”,就要把方根山这样一批老情报员清理出情报局?像方根山这样出身于地主、资本家家庭的,何止方根山一人,在情报局是太多了。如果都要“清”出去,情报局岂不被瓦解得支离破碎?这与真正的敌人想破坏情报局的结果又有什么两样!张副政委后面还在讲“政治不清”和“思想不清”的种种表现,闻见风越听越糊涂、越听越疑惑。周围的干部们议论纷纷,会场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正在大家大声议论的时候,有人推推闻见风:“外面有人找!”闻见风正在郁闷,真想出去透透气,立即跑出会场,走到门前广场,“谁找我?”一名挎着邮政局邮包的邮递员推着自行车刚要撇腿上车,听到叫喊回过头来说:“是你叫闻见风吗?”“对,我就是。”闻见风很诧异,他想,邮递员找我能有什么事?“你家里拍来一份加急电报,我已经交给你们处的梁处长签收了,你赶快去找他取一下!”说完,邮递员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梁友到会场上没找到闻见风,有人告诉他刚刚离开会场,梁友慌不择路地跑出门来:“小闻,你要有思想准备啊!”闻见风更是惊诧:这是怎么了?梁友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把闻见风拉到一边,斟酌着字眼说:“小闻,你家里最近有信来吗?你母亲和外婆身体可好?家里经济困难吗?”“梁处长,今儿个是怎么了?您怎么问我这些?我家里一切都很好,领导别为我操心。”闻见风的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已经有点忐忑不安了。梁友把电报交给闻见风,手抖得厉害。闻见风把电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邻居失火,殃及本家,房屋全毁,外婆奄奄一息,速回一见。”闻见风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人差点跌倒。梁友马上扶住,“小闻,你要坚强,千万要挺住!”很快,闻见风清醒了,强打笑颜,说:“梁处长,我挺得住!我悲痛的是我外婆,她太不幸、太可怜了!”“闻见风,我已经跟方副政委和姜凤旗同志商量过了,你马上坐我的车去换乘火车赶回去,我们会尽量募捐和筹集些钱给你寄回去,帮助你尽快把家支撑起来!”梁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有点乱的钞票塞到闻见风的口袋里,“先拿着,买票和路上需要用。”“现在政治学习不是抓得很紧吗,我现在就走不合适吧?”闻见风一边推辞一边疑惑地问。“你别管了,这种学习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我批准了,回去处理完再归队,别着急,啊?”梁友把他推到自己的吉普车上,不由分说,关上车门,让驾驶员开车。闻见风眼含热泪,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从车里探出头来,向父兄般的梁友挥手致谢、告别。梁友像铁塔一样默默地站在原地,神色凝重,机械地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