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走过来的时候,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地压抑着自己过分波动的情绪。他看着她左顾而右言他地想方设法逃开他的话题,忍不住在心底里面冷笑,一阵见血地就指出了那一晚的人是她。可是没想到她只是微微一滞,然后看着他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还反问他那又怎么样?那又怎样?!他觉得蒋梦曦的问题真是一阵见血,他竟然无从反驳。他指出蒋劲是他的儿子,可是她却让他去查蒋劲的户口登记。他知道她只不过在死咬着不承认,有些事情不是必须要得到证明才知道答案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而又那么巧合的事情。可是看着她那样信誓旦旦地否认,他还是觉得忍不住想要发怒。他看着她从容地付账离开,甚至还能够看着撞到她的女生笑得一脸的从容。蒋劲是他的儿子,这是不用怀疑的,可是蒋梦曦的态度很明显,怎么都不愿意承认。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蒋梦曦有一种比男人还要犟的脾气,就好像当年逃课,无论他怎么去劝说,她也依旧我行我素。他觉得真的有必要和她谈一谈,对于自己的儿子,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存在,但是再陌生,他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连他是他的爸爸都不知道。他在她工作的咖啡店对面的街道,看着她匆匆忙忙地走出来,看到他后直接就走过来,先声夺人地表示有急事。大概真的是有急事,满脸的失色,手指骨节突起。他听到她报出来的地址大概就猜到是和蒋劲有关系的,他将她送到小学门口,尾随她走了进去,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听着她义正言辞地为蒋劲辩解,心中莫名地觉得有些柔软,拿出手机就拨通了校长的电话。正如欧丽柔所说的,蒋劲和他真的很像,跟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血缘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会是什么样子,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竟然忍不住柔软,就连看着蒋梦曦,似乎也觉得她瞒着他的事情没有那么恶劣了。可是听到她回答蒋劲说他是她的老师的时候,他觉得心中的火又被勾了起来。她说的是实话,可是他还是觉得蒋梦曦太可恶了,她有什么资格瞒着蒋劲他是他的爸爸?!当年的是事情虽然是他喝醉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你情我愿,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明明更吃亏的是女生,可是蒋梦曦却用那样轻贱自己的语气陈述当年的事情。心口就好像被什么捉着一样,很难受,甚至有些难以呼吸。可是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他只能按压着自己,转移话题,可是很明显,她已经无话对他说了。既然她不说,他也总会想方设法知道答案,要知道蒋梦曦七年来的事情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蒋梦曦到底是不愧为当年的年纪第一,就算是没有上大学,脑子也没有迟钝下来,别人说一孕傻三年,她倒像是一孕聪明三年。她的速度太快了,赶到她租的房子的时候却只剩下人去楼空,他立刻吩咐人去查,车子的速度提到最快开到火车站。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只是想要用尽一切的方法将她留下来,看到她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爆了,无论她怎么喊,她就是跑,拉着蒋劲一个劲地往前跑。他觉得蒋梦曦真的是很欠收拾,瞒着他那么多年生下蒋劲就算了,还妄图在他发现之后卷包袱走人。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是看着她低垂着眉眼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生不起气,他生不了气,但是又觉得心闷,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在紧张和撒谎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扣着身下的东西,无论是桌子还是衣服。他看着她的小动作,竟然忍不住觉得有几分温暖,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段日子。他知道她是不可能放弃蒋劲的,所以只能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尽一切的可能补偿她。可是她太倔强了,就好像当年在校运会上摔倒一样,其实如果她能够伸出手,接过她的手的人必定是不少的,而不是沦落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拖着手上的腿走向校医室的孤独。她看着他几乎奔溃地阐述自己什么都不想要,这样的答案让他觉得有些讽刺,如果是什么都不想要的话,当初为什么要生下蒋劲?因为爱他吗?不要那么可笑了好不好,她不过就是想着凭着蒋劲,还留着那么一点可能和他在一起,年少时的执着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就好像蒋梦曦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面。她就像是得不到糖的孩子,越是得不到,越发的想要得到,十七八岁的喜欢会是什么?最终也抵不过一句:不爱了。他从未想过她会那样问他,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爱你?这大概是他活了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问他。她抬起手,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脸颊,他竟然有几分怔忪,半响,她自我解说地开口说着抱歉。抱歉,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原来她也知道,不甘心而已。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蒋梦曦,落寞而孤独,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情绪来得太快,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对自己的孩子这个概念很陌生,可是当蒋劲那一双小手握上他的手的时候,他心中只觉得有种说不清楚的感动,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延续,他再也不怕百年之后就连自己存在过的踪迹都找不到了。听着自己的儿子颤颤巍巍地问着蒋梦曦是不是不要她了,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罪人。然而这一切,都是蒋梦曦造成的,如果她不那么任性,不那么自私,蒋劲就不会缺失他这个父亲七年。明明知道是她的错,可是听着她看着自己诚恳真切地说对不起的时候,却好像被人打了一棒一样,那种感觉,头昏昏的,心口被什么压着,很不舒爽。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蒋梦曦比其他女人都要厉害,她可以那样不惊不扰地跟他说着蒋劲的户口迁移问题,仿佛就好像,只要他不将蒋劲从她的身边抢走带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她什么都无所谓,蒋劲是他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起码蒋梦曦终于放下对他的执着,她起码纠结的问题不再是他程子昊,而是蒋劲。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突然之间告诉蒋梦曦欧丽柔希望他们结婚。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欧丽柔是个好妈妈,她从来都不会干涉他的事情,就好像当年,他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一年的时间,她也不曾说过什么。她虽然表示过希望他和蒋梦曦能够在一起,但是他也知道欧丽柔主要的意思还是希望他们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仅仅是为了蒋劲而在一起。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地问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她会反问自己,你呢?你觉得我们应该结婚吗?他看着她的双眼,最终说出的话竟然也带了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的迷茫:应该吧。应该吧,不是十分的肯定,加上了最后一个语气助词之后就让整个句子变成了一个妥协的句子。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他大可以直接说不应该,或者应该,而不是说应该吧。而蒋梦曦的反应,情理之中,却也是情理之外。他没有想过她会拒绝,他一直都觉得,蒋劲的存在很明显,蒋梦曦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可是她现在却轻易地将那样的机会放过了。她的解释很好,不会和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好的,让他无言以对。蒋梦曦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她是他曾经的学生,可是又因为那样放纵的一夜,她是他儿子的母亲。然而更多的是,她是他那一年中的一个精神支点,虽然那样说有点儿不近人情,但是不得不说,看着蒋梦曦过得那么艰苦,确确实实让他知道了珍惜当下和惜福。人总是这样,必须要有个对比才会发现自己拥有的就是最好的,而蒋梦曦就是那个衬得他很好的人。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去定位蒋梦曦对自己的意义,她总是能够让他失控,用苏清河的话来说就是,他终于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了。他想了很久,鬼使神差地又到了她家的楼下将她叫下来,忍不住又一次想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想结婚了。蒋梦曦给的答案很干脆,“不了”短短的两个字,却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说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