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第49章 韩复榘丢了山东(三)一九三八年一月十日,蒋介石偕白崇喜等人飞抵开封。一到开封,蒋介石便给在巨野韩复榘打电话:“我决定明天召集师长以上官佐在开封开个会,请向方兄带同孙军长等务必到开封见见面。”韩复榘字向方,孙军长是他下面的军长孙桐宣。韩复榘接到电话后,也颇感踌躇,无奈己受到委员长指示的蒋伯诚等人竭力怂恿,始而放心大胆带着他的一应官佐和卫队,换乘一辆铁甲列车到开封赴会,当夜即在城中下榻了。会议于第二日下午在开封南关袁家花园礼堂举行。二时左右,韩复榘等人乘坐的汽车到达,见会场的大门口贴有一张通知,写着“参加会议的将领请在此下车”,还有警、宪等在此指挥。于是,卫队留下,韩等下车步行。到了第二道门口,见左边的门房上贴着“随员接待处”,韩的三个卫兵和孙桐宣的一个卫兵都留在了“随员接待处”。韩复榘毫无警觉,与到会的其他将领招呼说笑一路走到“副官处”,又见上面贴有一张通知:“奉委座谕:今日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与会将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自卫武器,暂交副官处保管,给予收据,俟会议完毕后,凭收据取回。”所有来参加会议的将领纷纷照章办事,韩复榘也不疑有他,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支手枪取下交给了“副官处”。这样,三道关口,韩复榘己被完全解除了武装。到会的官佐共有八十多人,李宗仁、宋哲元等高级官员都己到会,韩复榘被安排在被人饥笑为专打败仗的“长腿将军”刘峙的旁边。这样的安排真让人觉得是一种绝妙的讽刺,两人都在华北战场上丧城失地,一败涂地,但今天的境遇却大相径庭。一个即将沦为阶下之囚尚蒙在鼓里;另一个手握密令、胸有成竹,正与其虚以委蛇,如同一只猫正欣赏着糊里糊涂落入自己手掌中的老鼠。就在这开会以前,刘峙还有一则笑话。委员长由武汉飞开封时,有白崇禧、钱大钧(侍从室主任)随行。到武汉机场时,蒋回过头来对白崇禧说:“最好二人各乘一机。”这是为了避免遭到日机袭击而全师覆灭的缘故。于是,白崇禧乘运输机先行,委员长乘“美龄号”随后。刘峙这时是河南省主席兼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闻委员长将至,亲自布置和指挥躬迎,通知防空司令部发放警报,让城中居民纷纷逃避,以清除道路。然而这样的大事竟事前没有通知机场的高射炮部队,以致高炮部队闻警报之声立即进入紧急作战状态。下午三点过,白崇禧乘坐的C46飞机到达机场上空。高炮部队以为日机飞临,全体对空开火,直到飞机徐徐降落,部队看清了飞机上的青天白日图徵才停止射击。白崇禧一走下飞机,刘峙立刻趋身迎接,惊恐万状,道歉不已。而且悄声告诉白崇禧:“千万不要报告委员长!”白崇禧说:“幸而高射炮兵训练不精,不然命中机身矣。若是命中,我不能向委员长报告;既未命中,我无报告之必要。”而且白崇禧严守信用,二十多年未向任何人提起此事。直到一九六三年后,在接受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的采访时才说出来。刘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在开封会议上却恰如其分的扮演着他的角色。会议由蒋介石亲自主持,并由他首先训话。委员长煞有介事地讲了一番团结抗战和奋勇作战的大道理,而且还特地表彰了二十二集团军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收复山西平遥的事,让王铭章感动非常。委员长训话完毕,李宗仁和陈潜分别报告了两个战区的情况,最后宣布散会。散会后,各将领即纷纷离去,此时刘峙还在同韩复榘低声说话。当韩带来的官佐也都走出会场外,韩也准备起身向外的时候,刘峙突然起立对韩说:“韩总司令,请慢点走,委员长有话对你讲。”不知所云的韩复榘环眼一看四周,此时会场中只剩下了委员长、李宗仁、刘峙、立在身边的四五个彪形卫士和自己。一见此状,韩复榘顿感不妙,脸色瞬息发青,后悔莫迭。刘峙又指着这些卫士对韩说:“韩总司令,你可以跟他们走。”束手就擒的韩复榘被卫士迅速从后门带出袁家花园,塞进一辆早就守候在这里的汽车,风驰电擎般地驶入火车站,送入一列铁甲车,“呜——”的一声随着汽笛一响,押送到武汉去了。几个走在后面的军官还是看见了这最后的一幕。传说被插上翅膀不胫而走,五战区里到处沸沸扬扬。参加开封会议的军官绘声绘色地讲述韩复榘被捕的精采场面,政工人员手里拿着韩复榘被捕的新闻报纸反复向士兵宣讲着“守土失地,明正典刑”。刘峙虽然打仗不行,常成为人们笑话和奚落的对象。可是他的孙女刘洁却在军事科学上颇得进取。二〇〇六年七月,刘洁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美国将军摇篮”的西点军校,获得代表全体毕业生从布什总统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的荣誉。当然,这已比是题外话了。此时二十二集团军在山东己经全部布署完备。前线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在集团军内部,装备己经得到部分换发,士兵现在每人有了一套棉军衣和一件棉军大衣。对于士兵来说,还有一桩更为实惠的事,现在吃粮是国家公米,不必再花伙食费,因此食谱大为改善,每个月还可得到几元之实饷。当时上等兵每人月饷八元,一等兵七元,二等兵六元。每月食费最多二、三元,一元钱在当地可买一百四十个鸡蛋。吃饱、穿暖、还有另花钱,这使全国有名的四川穷兵增添了自爱的信心。军民之间,关系极为融洽。经过洪洞整训的川军纪律己经非常严明,各级长官都反复强调:鲁南地区乃孔孟之乡,民间崇尚礼仪,军中若有骚扰妇女百姓者,重惩不贷!因此,军中对百姓都是公买公卖,有借有还,秋毫无犯。当地多有人士戏说:“山东得了伤寒(韩)病,‘川军’来了,山东的伤‘韩’好了。”原来此地治伤寒等,多以大黄入药,药用大黄以四川所产为佳,川产大黄又称“川军”。戏说中的“川军”,即指我当时鲁南的川军。军队的政工部门同地方共同组成抗日宣传队,走街串巷,深入集镇乡村,宣传抗日活动,演出活报话剧,工作进行得十分活跃。鲁南民众欢迎川军,滕县三老之一的黄馥棠老人特地为川军赋诗:天上遥瞻节钺临,安危须仗老谋深。晋文攘楚先三舍,忠武服蛮倚七擒。中枢一朝诛贰竖,(贰竖指韩复榘)阳光普照靖群阴。川军将帅皆韩岳,(韩岳指韩世忠、岳飞)岂有神州竟陆沉。此时,大公报记者范长江来到前线采访并且还亲自参加到这里的抗日宣传活动中,来到这里的还有中央日报特派员曹聚仁、扫荡报记者张剑心和国防部三厅的抗日宣传队等,他们都由二十二集团军总部参谋钟朗华带领深入到最前线的营连之中。范长江一到徐州,便在徐州的大街头和公车上,时时听到有纯粹的川音在对话,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在这笼罩着大战烟云的陌生城市,竟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从徐州到集团军总部的所在地临城,采访了邓、孙两位总司令,又乘铁甲车到滕县,从滕县再到达县城以北的北沙河。北沙河的铁路桥己被破坏,于是换乘军中四川来的小马继续向北,在不断传出哨兵的喝问声中到达滕县最北端的界河前线。在远离家乡数千里的鲁南骑上四川小种马,真让这位出生于四川内江的大记者赞不绝口、意犹未尽,真真切切在这片大战即将来临的土地上亲自感受到了一片新气象。他在当年发表于《大公报》上的文章中满怀**地写道:“到(临城)地己近深夜,车站小贩营业兴隆,军民安静如平时。据地方人士说:韩军西撤时,军纪荡然,抢掠无度,民众一面恐惧日军到来,一面又恐惧韩军之**,乃率家人逃到乡间。人心惶惶,亡国之悲痛的阴影,笼罩于每一个民众心间,川军赶至,始相率回家,重渡其几乎不能渡过之旧历新年。“北沙河为日军骑兵曾到之处,北去界河还有十七、八里,途中三、五里一村庄,居民皆甚安静,红男绿女,村中沿有集而作赌博戏者,盖全不类战时气氛。人民今有所持,而安心过旧历年耳。“(界河)镇中居民杂处,家家大门贴上春联,街道且为驻军打扫,丝毫纷乱气氛皆无之。不知者,绝不知己入战场矣,墙上标语,有‘不退倭军誓不还!’”山东百姓爱戴川军,范长江在这里感受更深。他写道:“滕县民众受川军带来的新气象的刺激,大家觉得有希望了,城内的士绅如邱厚山(75岁)、黄馥堂(70岁)辈皆奋身而出,随军队政治工作人员到乡下宣传。“县城东北九十里之城前镇民众为欢迎川军前往,除沿途杀猪宰羊,烤制大饼,预备作饭柴火,送到镇上外,且发动乡民将九十里长的道上积雪扫清,以迎川军。“川军不扰民,而民间送川军礼物特多。王副师长士俊曾下令转达民间,不必馈赠,然而各村各镇之送礼物者仍不绝于途。计己送猪一百头,粉条一千余斤,白菜以万斤计,村民送到即走,不管收否。商家更一致公议,在旧历年关为优待川军起见,破格不提高物价。川军多穿草鞋,雪地冰天,民众心中不忍,特纷纷送鞋袜,而使士兵不至于感受缺乏。“至前方指挥部,访谭沿修团长,知此间民众对于军队之看护又比滕县为更甚。民众送给谭团生猪己30余头,粉条近千斤,鞋袜则随时做好送来;民众见士兵无手套,各家大赶做布手套,期使人各一双;老百姓见我哨兵在雪山上监视敌人,雪风刺骨,乃亲送柴火至山上,亲为哨兵点火取暖;见我作工事之士兵,雪时亦不停,除送柴火取暖外,还带来冻疮药,并亲为冻伤之士兵绑扎;见工作过苦或有病之士兵,则在旁望视,不忍离去。“鲁民这样爱戴川军,许多官兵都受感动,而且是他们有生以来所未遇到过的热爱,他们于兴奋之余,辄慨然道:‘为民族而战争,能得民众如此爱戴,可以死而无恨了!’”另据《新新新闻》报道,津浦路营业局全体职工,以川军二十二集团军在该路前线各地苦战,忠勇奋发,极为感佩,特捐大批慰劳品,及鞋袜二千五百双。真可谓“军爱民,民拥军”。在民族危亡时刻,川军和鲁民建立起相依相存的关系和感情。就是在本乡本土的家乡四川,这些当兵的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依依不舍的军民关系。我们在后面还可看到,由于民众的厚爱,当战火在这片土地上惨烈地燃烧起来的时候,这种感情被双方发挥到了极致,成为鼓舞数千川军将士在这里奋勇献身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