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第57章 气壮山河的悲壮之役(五)此时,一二七师师长陈离的处境颇为尴尬。他的部队全在界河、北沙河一带作战,孙震也没有命令他调部队进城,如果他不出城,城外的部队无法指挥,留在城内,他只有一个警卫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于是他要通了孙震的电话,报告了情况,孙震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你可以出城指挥你的部队,但只许你的师部人员和你的直属部队出城。”这里,孙震显然对援军寄予了太多的希望而忽视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没有及时告诉陈离,应当全力收容整理城外四十五军的队伍,作为二线随时支援守城部队。以致陈离在南沙河重伤后,四十五军被打散了的部队失去指挥,都向南流向临城和韩庄去了,守城的四十一军部队弹尽援绝,最终成了一支危城孤军。一二七师师长陈离是二十二集团军首位重伤的师级长官。陈离得到出城命令,立即和各位握手告别,互道珍重。同王铭章握手时,双方都用力紧握,似有若干期许,彼此心中明白,决战前一别,后事便断难逆料了。陈离对王铭章是敬重的,不久前,当张自忠还没有东援临沂时,张、王、陈三人天天都在滕县中会面,商讨对敌方略,颇有一番个人交往。告别之后,陈离带着自己的警卫连和师部直属人员匆匆从西门出城,可是这里的形势己经异常严峻。北沙河和界河还有枪声,一些被敌人分割包围的部队还在同敌人激战,枪声一直响到当天中午才结束。此时,北沙河同县城之间的平原大坝己经大部被敌人控制,成了战场,而且对我军来说是极其悲惨的战场。日军的坦克和骑兵在这里恣意驰骋,剿杀着在界河和北沙河一带被打散后撤下来的散兵,道路上、麦地里,到处都有日军坦克碾过的痕迹,不时可见我军士兵被刺刀戳杀的尸体和被坦克碾成肉饼一样的尸体。这些坦克和骑兵事先隐藏在村庄里或树林中,望见有撤退下来的队伍就猛扑出来,消灭这些近于弹尽粮绝的人。在界河东边被日军堵在一座村子里一夜的一二五师瞿联丞团二百多人,在拂晓时同敌人脱离接触,以周公辅连为先头,向西越过铁道向西南方向转移。大伙路上看见密密麻麻的坦克车辙,己经感觉不妙,小心翼翼,派出尖兵搜索前进。不想到在路经一个村子时,突然从村西头冲出四辆坦克,对着队伍直扑过来。四挺坦克机枪猛烈扫射,疲惫不堪的队伍措手不及,来不及展开,一下被打乱阵脚。瞿联丞喝令还击,机枪连用重机枪开火,子弹打在钢甲上只是火星乱溅,丝毫不起作用。瞬息间坦克即冲到跟前,士兵失去掌握,在麦地里四散奔逃。坦克开足马力追逐,机枪不停地扫射,不少士兵都被打死在麦地里。第二营营长王承骏(四川犍为县人)企图组织抵抗,不幸中弹牺牲;少校团附黄勇为和迫击炮连连长张鹏负伤;第二营机枪连长王绍猷(四川犍为县人)受伤被俘。周公辅和五个士兵拼死把黄勇为抢救到一个坟地中隐蔽,直到鬼子的坦克车开走了又将黄勇为扶到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躲藏在老乡家中,入暮后向官桥方向转移。王绍猷倒地后,一辆坦克车开到跟前。车上跳下来两个鬼子用枪把他逼住,一个鬼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快糖塞进王绍猷的口中,然后将他捆起来,拴在坦克上。坦克一路颠簸,抖得他几乎昏死,一心以为完了。没想到捆他的绳子在抖动着磨断,走到一个曾经驻防过的村子附近时,王绍猷从坦克上跳下来,跑进这一熟悉的村子,躲进一间菜窖。鬼子见捆着的人丢了,开着坦克围着村子转,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自己开走了。过了几天,王绍猷又摸回了部队,大家见着他失而复得,大难不死,不免又惊又喜,王绍猷这才向大伙讲出他后来这段故事。陈离出城后的遭遇同瞿联丞团差不多。陈离师长带着他的一个特务连和一个手枪连刚出西门四里许,就同一队鬼子遭遇。两个连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这些鬼子被子打得狼狈溃逃,两连士兵一直将鬼子追赶到铁路附近。殊知鬼子己经修好了白沙河铁桥,从铁道上开来的日军铁甲车早就守候在这里。这时,铁甲车上的轻重机枪和钢炮一齐开火,子弹像飞蝗一样打过来,打得陈离周围火星直溅,炮弹在四周不断爆炸,七个卫兵和一个司号长当场中弹阵亡。警卫连一看情形不好,立即保护着陈离折向南,朝南沙河转进。行至南沙河约里许之地,又同敌人的坦克和骑兵遭遇。陈离同士兵一道退入一个村庄,刚一进村,占据东面一个高地的敌人居高临下开始向我攻击,不得不一面抵抗一面向村外撤退。刚退出村庄不过几十米,陈离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一颗机枪子弹穿过陈离的右腿,鲜血像喷泉似的冒出来。此地地势平坦开阔,无法隐蔽,两连官兵伤亡过半,陈离由吴兆祥和罗坤二人扶着在麦地中奔跑,最危险的时候,距敌人仅一百五十米。残存的官兵拼命抵抗,掩护陈离和十来个贴身卫士退到一个坟地,始为陈离裹住伤口。陈离一看己至绝境,当即命令几个士兵以坟堆当工事,其余的伏在一道小沟中,准备在这里同敌人最后拼命,争取多杀几个鬼子,然后杀身成仁。此时敌兵散开搜索,伏在沟中的人都清楚地听见敌人的马蹄声和吆喝声。陈离因流血过多已近昏迷,弥觉晕眩,蒙胧之中自知四面皆敌,坐以待毙,必无生理。俄而老朋友杨向荣师长的灵影若隐若现,浮现于眼底,思彼昔为剿匪而死,自己今为抗日而亡,冥冥相见,亦无远矣,往事及身后犹如电影频频闪过。这样紧张地一直埋伏到下午三、四点钟,听见枪声和马达声渐渐远去。鬼子开始向北移动,始终没有发现隐藏在坟地里这伙人。我四十五军代军长、一二七师师长、前线总指挥陈离绝地逢生,终于同死神擦肩而过。到了夕阳西下时,大家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陈离因为伤重,无法行动,又不知道现在何地,如何可以走出去,而鬼子随时都可能在这里出现,于是吩咐士兵各自逃走。可是没有一个士兵愿走,个个都表示要死同师长一起死,要走同师长一道走,遇到鬼子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幸在天黑之后,恰好有两个老乡经过此地,见是我受伤的川军,立即引路绕道向南,走了一条安全小道,沿途没有遇到一个鬼子。后又找到一辆手推车,继而又寻来一副担架。这样,陈离被平安地抬到临城,后转送汉口治疗。陈离到达临城的时候,己经是王铭章阵亡的消息传到临城的时候了。被二十二集团军寄予厚望的援军现在在哪里呢?早在三月十四日,第二十军团第八十五军军长王仲廉就得到了军团长汤恩伯转颁战区长官部的电令:因滕县告急,限令该军务于三月十六日在滕县以南的临城集中完毕。可是汤军在三月十四日并未行动,只派出了一支先头部队,打前站。直到三月十五日上午八时,王仲廉再次得到汤恩伯电令:该军着即由归德(商丘)乘车至临城集中,相机策应二十二集团军作战。请读者注意,在汤恩伯的这道命令时,王仲廉军“着即由归德(商丘)乘车”的时间己经由十四日推后至十五日。同李宗仁的要求相比,时间晚了一天。这一天何其保贵!如果汤军抓住了这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在日军的迂回部队包围滕县以前赶到。更有甚者,汤思伯的这道命令己变为“相机策应”。须知,“策应”本身就不是一种积极的恣态,再加上“相机”,也就是说,可以策应,也可以不策应,甚至也可作壁上观!但李宗仁的命令不是这样,他坚持要汤恩伯军迅速北上,在日军的迂回部队包围滕县以前赶到。他在三月十五日上午九时再次电令汤恩伯,要他的王仲廉军的第四师以先头之一部开往滕县附近。军情火急,兵贵神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可是王仲廉在十五日上午十一时接到汤恩伯的第三次电令,也即是李宗仁上午九时的那道命令后,他的八十九师部队才慢腾腾地在十五日夜晚从商丘乘车向临城输送。这时,日军的迂回部队早出现在滕县南面的南沙河一带,对滕县形成包围。而且,日本人并不以囊括滕县为满足,他们的胃口要大得多。他的先头正向南直奔滕县南二十公里的官桥镇。官桥是滕县平原南面的一个战略要地,是南下临城的瓶颈,占领了官桥,便封锁了临城向北的出口和东去枣庄、台儿庄的咽喉。增援滕县之策先输一着。当晚,汤恩伯到达徐州,电召在商丘的王仲廉到徐州面晤。王仲廉是一位抗战名将,他的家乡就在徐州附近的萧县。他一生中都感激汤恩伯对他的知遇,在他的回忆录中时时都称汤恩伯为“汤公”,拳拳之心跃然纸上。此时,正当张宣武从白沙河前线赶回县城受命担任城防司令一职时,从商丘受召而来的王仲廉同汤恩伯一道正在汤下榻的中国银行楼上共进晚餐。汤恩伯似乎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不慌不忙中进行,与滕县城内的临战紧张场面判若天地之间。汤恩伯驱车来徐州时,途经王仲廉的家乡,他为此拉开了家常:“本日道经贵萧县之王寨,离府上只有数里,向村民问及府上状况,据云只有茅屋数间,薄田数十亩。你为何未置一点家产呢?”对汤恩伯的关切,王仲廉笑了笑。“足以证明你真正是为革命而不顾家的人。”在这样的气氛中,王仲廉从汤恩伯那里知道的前线的战况是:1,t正面之敌万余人,其主力围攻滕县,另一部迂回至滕县东南之南沙河附近,与第四师先头部队接触中。2,二十二集团军尚有残部四五营困守县城,但城外各阵地都被敌突破。2,t敌沿铁路南下之三、四千人,先头达滕县城南之南沙河,并向临城急进。另有敌主力五、六千人似在滕县城东桑村附近,有窥枣庄、以侧击汤部的企图。上述战状第2条显然与实际不符,有意无意多系汤恩伯所杜撰。于是,汤恩伯根据这样的情况决定:因为八十九师尚未集中完毕,我军所期望在滕、邹间与敌决战的计划,必须变更,以求在临城附近与敌决战。王仲廉则令该师的先头部队占领官桥,扼守铁路正面,掩护主力集中。这就是说,汤恩伯己经自作主张不再执行对滕县增援的命令。二十二集团军就这样被出卖了!时间是在三月十五日夜,而这一切,孙震被蒙在鼓里,滕县浴血奋战的守军更是被蒙在鼓里。后来的实际情况证明,汤恩伯的“临城决战”也是一句空话。当滕县血战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二十军团利用二十二集团军牵制住敌人的机会,绕开滕县城进入沂蒙山区去了。汤恩伯自有他的一贯算计,让其它的部队与敌人对消,当敌人也是被拖得精疲力竭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夺取胜利果实。嫡系部队是委员长的**,只要为委员长保住他的本钱,其它什么都好说。最后的台儿庄大战就是这样,当台儿庄内的守军孙连仲部己经伤亡殆尽,日军也己经疲惫不堪时,而且是在李宗仁三令五申,威胁要以军法从事的时候,他才从日军的背后杀出来,最后解决战斗,将敌击溃。当然,这在前面这些牺牲友军、自保实力的恶劣行径,都被后面胜利的耀眼光环掩盖了,何况还有委员长在后面为他撑腰。当汤恩伯绕开滕县后,临城正面全面暴露,孙震的一连手枪兵如何能抵挡如千敌人的进攻。于是,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部撤离临城,后退到运河南岸。台儿庄大战胜利后,在徐州的祝捷宴席上,孙震以集团军总司令的身份会见这位趾高气扬的军团长,询问他增援滕县一事。汤恩伯支捂其词,一说“我不能当饿死鬼”,再问,又说“我跑到山里打游击去了”。当时二十二集团军总部的译电员彭志辉亲身在场目睹了这场对话。当笔者采访这位八十余岁高龄的成都市金牛区政协委员时,这位老先生己经半身不遂,他用他那颤抖抖的声音愤愤不平地说:“汤恩伯说假话,当时孙总司令下令临城全城为他的部队打锅魁,让他们吃饱还带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