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第68章 李家钰中条山整军二月二十二日,长治失守,城中升起了太阳旗。日军攻占长治,伤亡千余,装着亡灵的骨灰盒塞满汽车,在马达“呜呜”的哀叫声中送走了。日本人把失去同伙的悲痛化作了疯狂的报复,发泄到了在战火中幸存的老百姓身上。于是,太阳旗下的长治城被笼罩在一片血腥的恐怖之中。“大日本皇军”嗜杀成性的本色又一次得到充分的展示。鬼子兵在城中分头搜杀,城外北关有一百多户人,被杀四十九人。北关街有一个地洞,里面藏着多人,被扔进手榴弹,全被杀害。玄武庙内藏有三十多人,被驱赶出来集中在大院里,随着一阵机枪的吼叫,全部打死在庙里,鲜血顺着排水沟流出来,凝结成一团。小被营里的一个防空洞里藏着十八个老百姓,被连喊带骗从里面爬出来,结果全被枪打刀砍杀死在外,其中还有两个是小孩。西街是回民集中区,有四十多个回民躲在地洞中,被子用机枪和手榴弹全部杀死。南街关公庙有居民二百余人全部被杀害。南城居民在追杀中有多人向南城门逃跑,因城门被堵塞无法出城,全部躲藏在城门洞中,丧心病狂的日本鬼子竟拉来大炮对准城门洞轰击。在关庄庙,日军架上机枪,把搜出来的人赶到坝场上,鬼子军官一声令下,机枪开火,三十多人全被打死。有的小孩哭叫着乱跑,被哈哈怪笑着的鬼子当成活靶枪杀。被抓来的年青人,都令脱去衣裤检查,凡着短内裤者,均被视为抵抗士兵,有的被拷打致死,有的被狼狗咬死,余下的被抓上汽车,拉到东门外残杀。对抓来的妇女,凡未裹足者,一律杀死。一个仅二万五千居民的长治县城,被屠杀的人数竟达千余!鬼子发泄完兽行,在长治驻上重兵守备,其新组成临汾混合支队沿李家钰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向西挺进,夹击我在同浦铁路沿线和韩侯岭的西路军。李家钰的四十七军与上级和左右友军均失去联系,落到敌人的包围圈中。经过东阳关和长治之役,四十七军伤亡己超过四千,战斗力大损,而且粮草和弹药也急待补充。虽然部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其英勇作战的精神受到国民的认可和赞扬,但丢掉了东阳关和长治必尽不是一件好事。李家钰心中未免惆怅,他亲自收容各部,把打散了的部队统统归拢。李青廷一〇四师有不少官兵在长治沦陷后退过了黄河,有的兵把枪也丢了。李家钰把他们收容回来,集中训话,说:“我们是出来抗战的,是来打日本鬼子的,你们打败了却偏偏跑过黄河,你们有什么脸皮来见老百姓?”说到这里,李家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李青廷。这句话既是说给退过黄河的官兵听的,更是说给李青廷听的。李青廷绰号木匠,早年讨过口、要过饭,当过土匪,作过木匠。李家钰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说:“木匠也要有斧头才能做活路,当兵的把枪丢了行吗?你们好好想想。”李青廷沉默不语,面呈愧疚。李家钰把自己的残破之师拉到壶关、潞城一带山区,稍加整顿后,向长治等地发起****,企图收复失地。可是疲惫之军孤军作战,敌人则是坚城利炮、地空协同,苦战十来日,己是力不从心,毫无所获,只得作罢。军队最怕同上级失去联系。李家钰天天督促他的电台台长不分日夜同上级和友军联系,电台台长在寒冷的冬天里也忙乎得满头大汗。电键声整天“滴滴答答”,可是发射出去的电波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得不到一点回音。军部负责情报的参谋不断派出侦察,到处寻找上级和友军,可是这些大汗淋漓的情报兵也都一无所获的回到军部。一支同上级失去联系的军队就如同一个盲人骑上一匹瞎眼的马,可谓盲人瞎马,两眼一摸黑。李家钰带着这一万多人的部伍,在冰天雪地里转悠在敌人的包围圈中,随时都可能遭遇敌人机动部队而招致覆灭的危险。而此时的四十七军己经面临无粮、无弹药、无医药的局面,何去何从?成了极待解决的大问题。李家钰召来副军长罗泽洲、参谋长魏粤奎和两师各带兵主官,讨论全军下一步的去向。在一间临时作为军部会议室的小屋里,大家一起啃着粗糙的玉米面作的窝窝头。参谋长提出了全军离开晋东西进的主张,这个意见也正合李家钰想法,也得到众人的拥护。因为日军主力己经西去,西边已成前线必有战斗,有战斗就能找到友军和上级,有战斗就能参加到打击敌人的序列中。于是李家钰把全军划为三路纵队,军部和军直属队居中,两师各在左右,尾随敌军走过的路小心翼翼向西转进。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西去的道路竟如此艰难。过了几天,李家钰率军来到临汾南边的候马附近。三月二日夜,部队正在行军途中,全军分成三路,李家钰亲率中路,带领着参谋长魏粤奎和作战参谋李卓夫、杨荫华走在尖兵班的后面。这里山势险恶,山路崎岖,天空一片漆黑,走着走着,连向导也迷失了方向。一问向导,可他因为自己的过失懊悔不已,一着急越是言无伦次,捶胸顿足,一口山西土话结结巴巴,大家也越发听不明白。魏粤奎拿出地图和指北针,几个人围在一起用手电筒看地图。可是周围一片黑暗,哪里分得清方向?正在这时,突然前面尖兵传来“有情况,隐蔽!”的信号。部队立即进入隐蔽状态。在黑暗等待了一会,李家钰留下魏参谋长,带着两个作战参谋悄悄摸到前面尖兵班,班长报告说,刚才遭遇日军骑兵巡逻队,幸好隐蔽及时,没有被敌发现。现敌骑已离去,但天黑看不清去向。李家钰问清了情况,立即爬在地下,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地面。过了一会,李家钰站起来,搓搓手:“走了,朝西北方向走了。”军长当尖兵!这件事让刚从军校毕业来四十七军当作战参谋的李卓夫感动不已,数十年不忘。部队继续前进,在一座山坡下面的个小村子里,终于找到一个能听懂四川话的人家,这才殊出意外地知道晋南的形势己经非同原来的想象,情况早已大变。日军不仅攻占了韩侯岭和临汾,而且还向南直达风陵渡,整个同浦线己经完全落入敌手,沿铁道的两侧建立起几道封锁线。也就是说,山西全境除了一些山区外都成了沦陷区。何去何从又成了大问题。李家钰决定继续西进越过同浦路,到吕梁山南段立足。可是当部队乘夜越过了敌人占领的同浦铁路,疲惫之师来到吕梁山区的一个预定的地方,天明时才发现这里是被称为火焰山的不毛之地,树木不生,寸草不长。极目所至,全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岗,寒风吹过,便是尘土飞扬,既无水更无粮,与地形图上的标注大相径庭,根本无法立脚和生存。如果此时鬼子进行空中侦察,全军毫无隐蔽之所,必将曝露无遗。再向西就是黄河,汹涌澎湃,波浪滔天,欲渡不能。如果遭遇敌军围攻,便是兵家大忌的背水为战。看到这片被兵书上称为“死地”的地方,李家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各位主官也都面面相嘘,眼睛都一起盯在军长身上。正在进退皆难的时候,忽然一声大叫“军长!”。众人回头一望,原来是电台台长欢喜地来报告,军部的电台接通了军事委员会,并得到电令:“饬即转到同浦铁路以东,沿太行、中条山区打游击。”李家钰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立即带兵挥师向东,再次抢过同浦铁路,突破敌人封锁线,沿途不断遭遇小股敌人,打了几仗,除李青廷部损失稍大一点外,余皆缴获了不少的武器弹药。令李家钰尤感欣慰的是,在这里,李家钰的部队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还有不少的山西青年后生争着要参加四十七军,同四川兵一道扛枪打鬼子!李家钰来到中条山的绛县地区,准备建立基地。殊不料刚一驻下还未来得及休整,军部情报参谋就在门口一声“报告”,送来一分委员长亲署的电报。李家钰接过来一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委员长来电申斥他战斗不力。还说,四十七军实兵不足五千,要饬查迅报!李家钰看过,气得浑身发抖。委员长那阴森冰冷的面孔浮上心间,满腔的热情犹如被当头泼上一盆冷水,晴朗的天空顿时蒙上阴云。军部几个首脑也都个个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没想到全军上下奋勇作战,付出数千伤亡,在几乎身陷绝境时,竟遭馋言陷害,无端受到这样的申斥,真是刚躲开狼窝,又面临虎口。长此下去,这个兵如何带!这个仗如何打!李家钰愤愤之余,立即挥笔写就一分报告,电请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转呈委员长。报告中将东阳关、长治的作战情况和损失情况作了详述,并请求给予全军补充,否则另请派人来接替四十七军军长职务。当然,李家钰要辞职是假,反击是真。同时也是要挟委员长,亮了一行。四十七军离不开李家钰,事情很明白,若此时李家钰真的辞职不干了,四十七军也就散了,说不定还有不少人会分庭抗礼跑到八路军去,委员长如何能认这个真?报告交由卫立煌转呈,也是向卫立煌诉苦和发泄心中的不平。卫立煌此时己在河南洛阳就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但同时还兼着第二战区的副长官。这位被人称为嫡系中的杂牌、杂牌中的嫡系的司令长官接到李家钰的报告,一看就知道个中曲折,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有一次,卫立煌正在同几个幕僚打麻将。突然,委员长的电话打到长官部来了。卫立煌拿起电话,却不料委员长的第一句话竟是:“俊如,手气如何?”卫立煌知道,表面上看来,委员长是表示关切之意。实际的潜台词却是“任你干什么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于是,卫立煌立刻向委员长报告:李军作战勇敢,在保卫东阳关和长治的战役中,全军奋勇作战,尽职尽力,牺牲颇大。同时又致电李家钰,竭力安抚,并从黄河南岸运来粮食弹药予以补充。幸好,有卫立煌的鼎力相助,这一回合下来,李家钰避免了一劫。这样,全军终于在中条山安下身来。东条山区山高水险、峰回路转,从战略上说,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打游击的好地方。有了这些条件,李家钰在这个地方一边作战,一边开始整顿四十七军。利用战事的间隙整军,这是李家钰思考了好长时间,经过这些日子的作战,他已经认为刻不容缓了。在当时的川军部队中,当然也是整个****系统中,虽然都号称“革命军”,但都保留着浓厚的封建主义的色彩。以围绕主官家族、亲友、同学、师生、同乡等关系作为围系部队团结和稳定的主要支撑。这在军阀的混战中用以防止对手挖墙脚、抽底火等防不胜防的花样时,还算是绰有成效的。当然李家钰的四十七军也不例外。但是在这场规模浩大、异常惨烈的民族存亡之战中,用这种方式巩固起来的部队,即使是加上爱国主义教育,显然己大大的不适应于形势的需要了。经过几个月来的战斗生活,李家钰己经隐约地发现了这种军事结构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弊端,但要想改变这种现状,所涉及的问题又实在深远、无法触及,不得不沿用。不过,李家钰以身作则,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军队进行改革,树立起一种新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