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杨森二十军守卫安庆(二)时间上溯半年。在上海战役中,二十军作战英勇、伤亡七千,所剩仅五千余,勉强编成了二个团,但打出了硬气。虽没有像二十六师那样名列前五,但也受到委员长的表彰和嘉奖,并得奖金三万元。从上海撤出后,又奉命到常熟、苏州一带掩护从上海下来的军民撤退。刚进入苏州一线阵地,日军已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向杨部发起进攻,杨森又在此同日军激战了两昼夜。正在此时,中央兵团司令官朱绍良转来委员长的电话,命令杨森务于十月二十三日撤到南京整训!受命之后的杨森还想再打两天,在电话中对朱绍良要求宽限两天再撤,朱绍良回答说:“今晚你不撤退,大部队撤下来你就走不动了!”于是杨森率部于当夜撤走。当杨森从上海撤到南京,疲疲塌塌地刚走进鼓楼街二十军驻京办事处,还没来得及休息,电话铃就响起来了。副官接过电话,立即匆匆跑到楼上向杨森报告:“军长,委员长侍从室来电话,要您即刻去委员长官邸。委员长要亲自接见军长。”杨森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抓过军服就往身上穿,对着镜子一照,却是一脸苦笑:经过战场洗礼的将军服已经满是烟尘,皱皱疤疤、邋里邋塌,袖口上还有一个不知啥时候破的一个洞。杨森为难了:自己这副行头如何去谒见委员长?还是办事处的副官急中生智,说是旧货摊上可以买到将军服。于是杨森驱车到委员长官邸之前绕道先来旧货摊区。这南京三道高井旧货市场真是异常繁忙,各种物品应有尽有,人声鼎沸,人头号攒动,亦或形成了大战即将来临的一道特殊景观。杨森挑来捡去,终于挑到一套恰合自己五短身材的呢军服一套,佩上金光闪闪的二星中将领章,倒也显得精神抖擞。杨森满心欢喜,穿戴完备立刻趋车直奔委员长官邸。委员长兴致悖悖地在办公室里接见杨森,详细询问了上海作战的情况,又说:“你的部队在上海打得很好,第一批外械到了,优先给你补充。”快到中午了,杨森站起来准备告辞,委员长笑嘻嘻地说:“你就别走了,中午就在我这里吃便饭。下午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下午还有什么事?委员长的嘴巴在关键的地方及时封住了。杨森有点诚惶诚恐,不知委员长到底还有什么话要倒出来。中午,委员长和夫人设宴款待杨森,座无旁人。下午,委员长下手令:陆军中将杨森着加陆军上将衔,次日由南京国民政府发表。同时提升杨森为第六军团长仍兼第二十军军长,并调安庆补充整训。杨森受宠若惊,誓报委员长知遇。此时,正是刘湘在银涧巷办事处必受冷遇之际,一宠一侮,泾渭分明。杨森是何等精明的人,对其中的奥妙自然洞若观火、清清楚楚。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杨森率部到达安庆,归于第五战区。这时,源源不断的四川壮丁进入战场,由四川宜宾、泸州两个师管区调来六个补充团万余人补充二十军。另外,又陆续来了数百名青年学生,个个慷慨激昂要求参加到二十军打日本,杨森满心欢喜,专门为他们办了军政训练班,毕业后充实到部队。军令部又拨来大批武器,除了被打的折扣外,所得仍将原来的破旧装备完全更换。步兵几乎全为捷克式,每营增加一个重机枪连,每团增加一个迫击炮连。还特别充实了通讯器材和装备,军部增设一个通讯营,师团各增设通讯连,营里也增设一个通讯排。这样,使二十军的指挥变得灵活有效。二十军有了人又有了武器,战斗力大大提升。年底,杨森升任第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除指挥二十军外,还一度负责指挥第四十四军、第四军和皖南新四军郝耀庭纵队。但是杨森的担子并不轻,他能真正指指得动的,还是只有他的二十军和唐式遵从长江南岸调过来协助他的二个旅。而他要防守的地区,却是北起合肥,南达长江,西起于大别山以东、东至巢湖,保括了枞阳、舒城、桐城、庐江、无为和安庆这大片地区,战线长度达千余里。他只好把部队放在重点地区和要隘处,其它的面上,只有像撒花椒面、胡椒面一样留上一点兵力维持地方秩序。杨森将集团军总部设在安庆。安庆自古以来便是安徽省的第一大镇,水陆交通发达,产物丰富,人文广茂,文化历史丰厚,自清初康熙年间开始影响中华文坛二百余年的桐城文派就发祥于此。安庆位于长江北岸,两面临水,南面是长江,东面是一个由古长江河道淤积而成的大湖,这个大湖因盛产菱角而被称为菱湖。安庆的北面和西面都是一溜成北东而南西延伸的浅山,形势险要。杨森将一三四师驻安庆城北十来公里的要隘集贤关、枞阳和沿长江北岸;一三三师驻安庆北面的桐城、舒城庐江等地,形成拱卫安庆的阵势。此时,日军忙于津浦路方面的战事,皖南一带暂无日军活动。杨森的总部设在安庆的一所学校。这里曾是曾国藩乡试江南举子和广揽人才的贡院,民国后改成中学。第二天吃过早饭,杨森摘掉自己的上将领章,带了几个手枪兵和副官,上街视察。杨森一出军部大门,副军长夏炯朝警卫营长撸撸嘴,营长立即带上一排手枪兵远远地跟在后面,以防意外。这个时候,从南京、芜湖等地退到安庆的散兵如云、伤兵成堆。由于撤退时的混乱,这些兵丁早已失去节制,无法管束。这些散兵有的自持作战有功,不断在街面上寻衅兹事,到省、市政府要吃要喝。市面上秩序十分混乱,一些行人看见这些散兵都绕着道走,生怕招惹上他们。杨森看到街面上的一些小食店大都关了门,少数几家也是只留一扇门做生意。正走到一家小食店,看见从门缝里挤出来几个兵,一边抹嘴一边走。紧接着后面又挤出来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跟在后面讨钱,说:“长官,钱没给够呵!”当兵中一个领头的人爱理不理地说:“改天补你,今天没带钱。”杨森双眼一沉,命令手枪兵:“给我抓过来!”两个手枪兵走过去一把抓住这个领头的人,顺手把腰里的匣子枪抽掉,带到杨森跟前。看见眼前这伙人来头不小,已经吓得战战兢兢,这个像连长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从南京外围撤下来,部队早已被打散,同上级失掉了联系,团长受了伤,带着我们连,现在还住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庙里,等着我们给带点吃的回去。杨森听起来也觉得怪可怜,喝令他回去管好自己和自己的兵,不准再上街瞎逛。又叫副官向老板娘补足了饭钱。临走,这个连长哀声说:“我的枪……”杨森说:“你和你的团长一道,今天下午到二十七集团军司令部副官处来领!”又走了一阵,看见一伙散兵围着一口水井在用桶打水。其中一个兵挤出来,转过身对着墙角解开裤子就撒尿。杨森不由得对着这个兵“啧”了一声,一个副官闻声跑上去,对着这个撒尿的兵骂了句“不成体统!”顺手“啪”的一声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打得这个随地小便的兵两眼冒金星,帽子飞出老远。看见这个兵忙松开两手去捡帽子的狼狈像,旁边那些兵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快到中午时分,来到一个十字街口,一大群当兵的围在这里,有的带着枪,有的空着手,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杂七杂八地吆喝着助威叫好,水泄不通。跟在后面的警卫营长看见这里人多,也带队跑上来。大家一齐分开众人,里面一团酒气迎面扑来,七八个当兵的鼻青脸肿、口鼻流血互相打成一团。几十个手枪兵把这些斗殴打架的醉鬼围在一起,两个挟一个,一起拖了出来。这些醉鬼懵懵懂懂,嘴里还在连说带骂:“老子在日本人面前死都不怕,还怕你不成!”“老子在战场上一刺刀就捅死他****的几个,有本事到前边试试!”“操你奶奶,你敢把老子干啥?”直到一顿耳光打得两眼发愣,腰里被重重地顶上硬火,才酒醒了大半,才知道今天是恶人遇上了凶神。杨森命令副官先把这些人带回去,又叫副官问清部队番号,要围观的散兵回去叫自己的主官来司令部领人。杨森又走到曾经是曾国藩两江总督衙门的安徽省政府门前,这里也围着一大群散兵,几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正和他们交涉什么。杨森知道,安徽省政府主席蒋作宾已经把政府迁到六安去了,这里可能是留守人员。杨森看了看,也没上前过问,只同副官说了声“回头请省市政府的人来司令部一趟”,转过身来,跨上已经开到身边的汽车回司令部去了。回到司令部,同夏炯说起来,夏炯也说遇到了同样的事。杨森看到这种情况,把首要的事情定为整顿街面秩序和保障市民的安定。除了在街上贴出布告、制定措施、收缴散兵枪支、通知散兵中的主官来司令部接受任务,杨森还命令警卫营在街面巡逻,对不安分的人员严格管理。这一招也特别灵验,那些当兵的打仗狠,但再犟的兵也服那些打起仗来比自己更狠的人。杨森的这些兵,个个都是好汉,个个都在血火中滚打了十来天,说起在上海南京打仗的历史,比这些散兵还要光彩得多,更敢说狠话。再加上左臂上戴着一个耀眼的黄臂章执法标志,很快就把这些散兵整顿得服服帖帖,愿归队的归还原建制,不愿回原建制的就地补充到其他部队,当逃兵的枪毙!街上的伤兵统统由临时医院收治。正好这时一船船的新兵和新装备不断开到,杨森又安排好运新兵和武器来的船只,把这些需要疏散的人员,包括学生、难民和机关人员以及合肥的几所重点中学和安徽大学的图书仪器等分派连夜上船送往四川、湖南等地。整顿了散兵,杨森又安顿市民。安庆市民人心惶惶,不知什么时候日军又要进攻安庆。不少市民都逃离市区跑到乡下亲戚家躲避灾难,市面萧条,商店大都关了门。一些汉奸到处造谣,说什么“日本人明天就要来了”之类的话,有意在城里制造紧张空气。杨森严令缉拿日伪分子,一经破获,便游街枪毙。同时,又每天派出官兵到城乡宣传,表示二十军决不轻易放弃安庆,就是日本军舰开到,二十军也要战至最后一个人!杨森还同省市政府头面人物一起召集邮电、交通、金融等各方负责人等一起安定市面。恰好这时又有上海留日同学组成的救亡团体来到安庆,杨森又请他们参加官兵的宣传活动。杨森还亲自在黄家操场召开数千人的大会,在会上说:“有我二十军在,就有安庆城在,城在我在,城亡我亡。请大家不要惊慌,不要听信谣言。”这样,一些在外流浪的市民纷纷回城,街道上的商店也开始营业。安庆市民又过上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这个时候,《大公报》的记者范长江来到安庆,写了一篇赞扬二十军的文章《封锁线外的安庆》,发表在《大公报》上。一天, 司令部里来了一位神密的客人,礼帽长衫,布衣打扮,在杨森的秘书杜重石的陪同下悄然而至。杜重石也是一身布衣。走过一棵大树时,看见十来个兵在一位官长的带领下正在一字一句地跟着诵念:“决心英勇抗日,服从长官命令,不要人民东西,坚固****团体。”接着又继续往下诵念:“逢人宣传,说话和气,爱惜武器,不当散兵,整洁驻地,买卖公平,借物送还,损物赔偿,不乱拉屎,远让汽车,不嫖不赌,自己洗衣,负伤守纪,负伤交枪。”客人觉得新鲜,不禁驻足倾听。“这是总司令亲自制定的‘四大纪律,十四项注意’,”杜重石见客人兴趣盎然,于是解释“全军早晚都要集体背诵。这几个是新兵,正在学背,老兵都会背诵了。”客人是中共驻武汉办事处的王青,是杨森特邀而来安庆的。听到杜重石解释,王青点点头,说道:“杨总司令果然不凡!”杜重石嘻嘻一笑:“还不是从你们那里借鉴来的。”“大有新意,大有新意哟。”当两人踏进会客室的时候,杨森和副军长夏炯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杨森虽然受到委员长的关照,但对委员长的真实意图却难以摸底。尤其是在刘湘去世后,杨森是兔死狐悲。刘湘去世前,两人曾在万国医院内有过长谈,刘、杨两人虽是对手,但亦可以说同学和朋友,对刘湘的死因,杨森也能猜出几分。因此,对委员长的多疑和善变心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更不能太当真,有时还要留一手。夏炯也是这样,常在杨森耳边说:“老蒋心里其实只有黄埔系、陆大生和浙江人,外人是难以靠得近的。就是答应给我们的武器也是打了折扣的,还是内外有别啊。老蒋这样作,不误国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