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第79章 刘雨卿二十六师战湖口(三)营长拿来一张要塞的万分之一构成图和详细地图,要王玉成赶快利用原有防空洞等构筑工事,布署阵地,并答应由团供应连保证粮弹的运输,相互间保持线路通讯及旗语联络。随着第一线阵地战事激烈升级,要塞成了日军轰炸的重点目标。布署还没有完成,日军的第一波轰炸已经来临。巡弋在江面上日舰不断来回穿梭,以前后主炮和一侧舰炮向要塞猛轰,天空中的飞机发出尖厉的声音向下俯冲,投下颗颗重磅炸弹和燃烧弹。阵地上一片火海,重磅炸弹掀起的气浪如狂风般来回席卷大地,工事、堡垒的砖石和钢筋水泥块被抛入天空,树木完全被折断。小小一片要塞区遭受到铺天盖地似的狂轰烂炸,这样的轰炸一波又一波,持续了一整天。显然,日本人并不打算用地面部队来攻占要塞,只是要以强大的火力来毁灭这片地区。在这种疯狂的轰炸下,要塞上活着的人员都被硝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全身上下都喷满黄砂。通信线路完全被炸断,旗语口呼也根本不起作用,同营、团的通讯联络、人员往来完全中断。阵地上炊事班的防空洞被一颗重磅炸弹命中,锣锅和碗盆等炊事工具完全炸烂,炊事人员全部伤亡。一天之内水米未沾,士兵们饥渴难当,幸而当晚大雨,大家用空弹壳和瓷碗、瓷盅接雨水得已解渴。满山上全是弹坑,有的弹坑如筛眼,有的竟深不可测,工事几乎全被炸毁,阵地上残肢断体随处可见。王玉成清点人数,六连长生死不明,两个连伤亡五个排长,士兵总计不到百人,只得将两个连归并成一连指挥。第二天,已有我一线部队撤退下来,日地面部队已近要塞前沿,却一反常态驻足不前,仍由炮火、炸弹向要塞猛轰。日军飞机大炮则依旧如法炮制,猛烈的轰炸再次持续一整天。到了黄昏,日本人也认为经过两天轰炸的要塞再无活口,日步兵甩开要塞,向西进逼湖口。而日舰也不再在要塞附近的江中巡游,溯江绕过要塞而向九江,要塞成了敌人占领区内的一片孤岛。这时,王玉成清点人,两连士兵在两天连续的轰炸中仅剩三十余人。在日军猛轰要塞的同时,在三里街第一线阵地前的日军又出新招:分兵迂回突袭。这实际也是日本人作战的贯用手法,无论在大的战略中,亦或是在局部的战术中,日本人都乐此不疲,屡式不鲜,而且收效颇丰。当然,这就要求敢干承担迂回的部队必须具有坚韧、顽强的毅力和勇于牺牲的精神以及卓越的胆识。埋伏在公路北侧山地的搜索队监视着日军的侧翼。他们透过浓密的树叶发现,数百敌骑绕过公路,拖带山炮数门,从我左翼十余里路的小道上包抄过来。以此来看,这股敌人第二天即可在我侧后打响,情况十分紧急!当面之敌为配合敌骑的包抄,亦不断加强从空中和陆上的炮火攻势,以加强对我正面的压力,分散我注意力。在师指挥部里的刘雨卿已经得到撤退的上命,此时又得到侦察队的报告,深知战线已到关键时刻,一旦敌骑迂回得逞,战线必将全面崩溃!此时犹豫和迟疑决非为将之道,与其坐待日军迂回成功,不如先下手为强,以进为退,拼死一决!而正面之敌看似攻势凌厉,实则正在等待时机对我进行前后夹击,防守必然松懈,此刻正是攻其不备之时。于是立即拿起电话,命令朱载堂:“火速派出有力部队监视和阻敌迂回骑兵。另外,拿出你在上海大场反击日军的办法,组织敢死队,明晨主力正面全线出击,师预备队投入战斗,势必击破当面之敌。”得到师长命令的朱载堂立即从一五三团抽出两个营,连夜赶到敌骑前进道路上进入埋伏地点,监视其动向,只作防范不得主动出击。另外派出两个连,从正面的左右两翼佯攻骚扰,时进时退,全部动作只在麻痹敌人。第二天凌晨,全军饱餐一顿。刚到拂晓,三颗红色信号弹飞上天空,全师集中的三十门迫击炮和数十挺重机枪一起开火,敌阵上火光冲天、硝烟四起,无数条机枪迸出的火舌舔向敌人前沿阵地。就在爆炸声响起那一瞬间,冲锋号声响起,我敢死队长、一五六团一营排长郝宝山赤膊上阵,手提一柄铮亮铮亮的大刀,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呀!”迅速跃出战壕,带领全排率先士兵扑向敌阵。几乎与此同时,一线各营敢死队士兵纷纷跳出战壕,一波一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敌群。日军指挥官正在等候迂回部队得手的消息,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被打得只剩招架之功的支那军守兵会在此时发起如此强有力的****,真是猝不及防,完全乱了阵脚。我冲锋士兵不顾敌人机枪火力扫射,紧随在敢死队之后迅速贴近敌人,和鬼子近距离扭在一起,以大刀和手榴弹发挥威力,阵地上血肉横飞,敌人的机枪火力点被手榴弹炸毁,赖以为优势的飞机大炮又完全失去作用,很快就被打得全线崩溃。我军也伤亡惨重,敢死队长郝宝山重伤。我军在火力掩护下乘胜追击,缴获军旗、战刀无数,日本鬼子尸横遍野。此外,敌迂回部队亦被击退,击毙敌马匹、狼犬无数。敌人的偷袭迂回、两面夹击的阴谋被粉碎。刘雨卿得到反击成功的战报,立即开始布置下一步行动。命令一五二团团长张荣发带领本团余部五百多人组成的敢死队占据龙潭山公路要津,阻止敌人前进,掩护全师撤退。部队立即抢运伤员,抢在敌人发起新一轮攻势和炮兵阵地向前推进之前,部队全线撤出阵地,随师部之后转移,用木伐横渡鄱阳湖,到西岸庐山脚下星子县小姑山一线收容整理。刘雨卿命令撤退必须抢在敌兵推进之前,是为了避免在渡水时部队滞留水上受到炮击。张荣发,又名张树藩,四川隆昌县周兴乡人(现属重庆市),出身贫苦,读过两年私塾,以后辍学,割草放牛,挑煤帮工,十八岁当兵。因作战勇敢,深得器重,被保送云南讲武堂受训,回队后升任营长。在上海作战时,奋不顾身浴血拼杀,解固基阵亡后,升任团长。在龙潭山前的日军一〇六师团前线部队稍作整顿之后,对张荣发团发起凶猛的进攻,飞机、坦克、大炮铺天盖地而来,步兵轮番冲锋。此时,进攻的日本人已得知守兵是参加过上海大场之役的英雄部队,在汉奸分了叫嚣“活捉张树藩”嗷嗷喊声中,以数倍之众围攻张团。张荣发部弹尽援绝,退至鄱阳湖边。在敌人的团团围困之中,张荣发带领残存人员,掺扶起伤员涉水步入水中。日军指挥官仍不放弃最后希望,许以高官厚禄诱骗张荣发及水中士兵上岸缴枪投降。最后,在水中士兵的怒骂和口号声中,暴跳如雷的日军指挥官命令部下对准这些宁死不屈的壮士疯狂扫射,全部射杀在鄱阳湖。随着子弹洞穿躯体,四川兵一腔一腔的热血,从弹洞中涌出,会合到永不干涸的鄱阳湖滔滔湖水中。张荣发牺牲时四十四岁,五百敢死队员生还者不过六十余人。张荣发牺牲后,当年秋天,何应钦签发《恤金给予令》,追认张荣发为阵亡抗日烈士,晋级少将。江西湖口县为壮烈损躯的将士修建了“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在南京中山门外“孝陵卫革命将士灵堂”将校级军官中,设抗日阵亡烈士张荣发灵位。全师在后撤的时候却无法联络上在要塞的王玉成部,此时的要塞已经成为三面临敌一方背水的孤岛。到了晚上,王玉成召集全体三十多人商量下一步的打算。王玉成说:“经过两天的轰炸,我连伤亡惨重。现在的形势大家都看得清楚了,我师主力已经撤退,我们已处于敌人三面包围之中,看来日本鬼子并不打算用步兵来攻占我们阵地,只等明天继续用轰炸来消灭我们,然后轻轻松松地占领要塞。如果俟到明天,我们要么是被炸死,要么受伤落于敌手,被俘受辱。好在现在敌人并不知我方虚实,如果他们已经晓得我们只有三十来人的话,恐怕早就冲上来了。”全连唯一的一个排长安某说:“王连长说得对,我们决不能让日本人把我们抓了俘虏,乘鬼子不摸虚实,我说还是乘夜突围的好。”大家也都附合安排长的意见,于是王玉成决定乘夜突围。他拿出地图来:“要塞三环水,要突围的话只有向东,也就是向敌人纵深突过去,然后再转向西。我在前面带头,安排长押阵,注意不要弄出声响。”于是三十多人准备停当,悄悄出发,潜过公路,避开村庄,又折向南。结果迷失方向,快到天明时,王玉成吃惊地停住脚步:透过夜色一看,水天一色,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湖水。已经无退路了。王玉成命令大家用树枝扎木排三只,在快天明时在鞋山以东下水渡湖,可是携带的弹药过重,木排沉在水中,只有人的头部露出水面,像是抓住木排漂浮。这样还正好,目标小,只是前进速度慢。在旭日东升时分已经快到湖心了,这时在岸边的敌人发现有人渡湖,立刻集中火力向木排扫射,滚烫的子弹不断在木排周围发出“丝丝”的声音穿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让这些在木排上的人感觉得比遭受轰炸时更令人惊心动魄!王玉成命令丢掉木排上的手榴弹,加速划水,终于在鄱阳湖西岸艾家滩登陆。登上岸后,人人疲惫不堪、心有余悸,卧倒在岸上动弹不得。王玉成叫大家凑出身上共有的五元多钱,找人买来一些吃的东西,算是渡过了难关。午后,又有零星掉队人员有的抓住木扳,有的抓住树枝渡过湖来,总共收容到百余人的队伍。刘雨卿听说驻守要塞的王玉成率部回来了,立刻亲自来湖边慰问,命令编成第一连。入暮后,安排长又带领三名武装和木船三只,再次渡湖到敌人占领的湖边寻救到十余人回来,遂暂编为第二连。这时王玉成才知道,他们竟是全师最先渡过湖来的作战部队!又经过一些时间的收容,到南昌整编时,全师编成一个旅,还不到二千人。免强编为七十八旅一五五团和一五六团。后来贵州部队的独立第六旅归入二十六师,编为七十六旅,才凑足一个师的编制。湖口之战二十六师打了四天,七月五日,湖口为日本人占领。敌人占领湖口后,利用其海军的优势,军舰进入鄱阳湖扫雷。七月二十三日,海军陆战队在鄱阳湖西岸登陆,从东南向九江市发起进攻。长江中的日舰队也同时对九江市区进行猛轰,我守军不支,九江市遂于七月二十五日沦于敌手。现在,日军溯江军舰那强有力推进器所翻起的浪花前面,还剩下最后一处要塞——田家集。过了田家集,便可直达武昌。刘雨卿在南昌召开全师连以上的军官大会,总结湖口战役得失。这次战役是二十六师抗战以来的第二次大战,也是一场伤亡惨重的大战,其牺牲之大,仅次于上海大场。刚刚补充起来的部队又受到一次近于毁灭性的打击。在总结会上,人人莫不悲愤已极,既为痛失战友伤心,又为指挥上的失据而不满。发言中,很多话都是冲着刘雨卿而来,归纳起来,大体有这样的意见:一,师指挥部设得离战线太远,脱离了战线的纵深,远在战场侧面的苏家渡南岸,是师指挥部先寻退路,不利于鼓舞士气。二,当我们接手要塞的时候,要塞的武器、装备和守备均已撤走,这明显的说明,上面已经认为要塞即将放弃或可不守。那么,为什么还要我们来死守?三,既然如此,为什么师部不为撤退早作准备,以至到撤退时无船接应?有位发言的军官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把佩枪“拍”的一声一巴掌摔到桌子上。与会者都吃了一惊,还好,这位军官还没有激动到完全丧失理志,摔在桌子上的手枪并没有抽出枪套,是连着枪套和皮带在一块,否则的话,他可能要当场吃枪子了。“这叫打仗吗?打的什么仗?”这位军官激动地吼道。师参谋长林鹤翔一看此情,立时大怒,也大吼一声:“放肆!来人!”两名手枪兵应声而至。刘雨卿也吃了一惊,却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这位已经站起来的军官,朝手枪兵稍稍挥了挥手,示意退下,然后不露声色地轻轻说道:“把枪收好,继续说!”“我们出来抗战打日本,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这位军官继续说,情绪已不如刚才那样激动“我们不怕死,但也要避免白死。我们不需要这样的破釜沉舟也照样冒死冲锋!如果师里早作准备有船接应的话,张树藩团也不至于全军被打死在鄱阳湖中。另外的很多兄弟也不至退到湖边时进退无路,白白牺牲了!都是自家兄弟,哪个不心痛?哪个不可惜?”面对这些激烈的言词,刘雨卿也没有动怒。因为有上命,他也有难言之隐,不过不便说破。但与会者点到之处,的确十分中肯,切中要害。作为战场主官,部队伤亡如此之大,当然要负主要责任,尤其是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初衷,并不与战场的实际情况相符。在总结时,刘雨卿首先肯定了全师将士奋勇牺牲的精神,另外,虽然闪烁其词,但也承认了自己有指挥失当之处。刘雨卿这种包容的态度和静听下级意见的能耐,在当时军十分少见,颇得官兵的拥戴,对提升战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