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孙震二十二集团军在鄂北豫南(二)十几个人不敢久留,乘着夜色匆匆走了。绕过一个叫梁寒村子,向西又走了两个村庄,摸进第三个村子,老百姓看见这些死里逃生的四川兵,听着日本鬼子屠杀我新兵的兽行,旧恨新仇,无不义愤填膺。立即为他们烧水做饭,裹伤敷药,饱饱吃了一顿。大家又东一件西一件凑出一些衣服,让他们把血迹斑斑的军装脱掉,打扮成老百姓模样。第二天又设法带路送他们偷越砀山和黄口间的铁道向夏邑方向前进。唐浚他们十几个人白天躲在树林里、庄稼地中,夜晚摸路前进。前进时分成二三人的小组约好早晨会合的地点分头在田间小道走路。徒步走了几天,通过徐州、永城、商丘公路之后,终于脱离了危险区域,十几个同生共死的兄弟集合起来,因为都是伤员,走走停停,互相照顾着,在老百姓的支持下,终于在五月底到达河南省的潢川,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就在唐浚新兵营遭遇兽兵屠杀的时候,二十二集团军已经按照战区长官李宗仁的命令,作出了化整为零,分散突围的方案。长官部要求各部要在这苏北的大地上,在日军对参加徐州会战的数十万大军合围前,从日本人的空隙中钻出去,就像沙子从手指间的缝隙中漏出去一样。孙震成立了前线指挥部,全面负责指挥全集团军的撤退。集团军第四十五军先行从微山湖南岸撤出,沿着既定的路线从徐州以东过陇海铁路,先向南,再向西越过津浦铁路,继续向西向亳州方向前进,进入河南,最后到达鄂北。四十五军撤离后,五月十八日,四十一军作撤离前的准备工作。全军以一二四师七三〇团为后卫,在津浦路正面掩护全军撤退。另外,以在第一线对峙的一线部队频繁活动作出佯攻的动作,全军集中炮火轰击敌之炮兵阵地和交通要道。一时间,日军迅速反应,炮兵向我方猛烈还击,封锁我方交通要道,双方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在炮战的掩护下,我工兵部队迅速破坏韩庄南面的铁路大桥和交通设施,其余部队冒着炮火抓紧时间处理善后。一切工作都进行得井然有序。前敌指挥部代理参谋长熊顺义一边督促官兵抓紧时间,一边检查各项结果。每桩事情几乎都十分令人满意,连烈士的遗体也都安葬完毕。唯还有一件事却感到难办:集团军兵站里还有二十万发子弹无法运走。几辆汽车和骡马已经塞满整装待发。士兵们和负责运输的队伍都满负荷,无法再承担丝毫。望着这整整二百箱子弹,熊顺义心里阵阵发痛,弹药是军队的**,军队打胜仗靠的就是它!如果在滕县时有了这些弹药,战局的结果也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了。现在怎么办?炸毁,不忍!丢弃,更不能!熊顺义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在滕县西关和石墙村军民并肩作战的情景。他决定:弹药送给民众抗日武装。请示上级后,他找到团长林肇戊,让他按照这个原则处理。结果,弹药送出去部分,还有部分实再无法处里掉,林肇戊又受命掩埋在附山区的耕地、洼沆和水沟中了。晚八时,总部直属队开始撤走。其余各部陆续撤下火线,在夜幕中跟随在总部之后撤退了。七三〇团掩护全军后,改作后卫撤离。一个晚上的急行军,第二天一早到达徐州东边一个叫黄集的车站。稍事休息后,继续行军。为了防止白天日军空袭,总部命令各部把轻、重机枪组成防空部队,在队列中保持着高度警惕。出发不久,回头望去,徐州上空升起了几个观测气球,同时传来猛烈炮声,滚滚硝烟随之腾空而起。这是张自忠部五十九军和商震部正在作最后的苦战,掩护南下的部队撤离。撤退中的官兵们心里也都清楚:今天,五月十九日,为之战斗了半年的徐州陷落了。前进的队伍速度开始减慢,又有友军的队伍和逃难的老百姓从不同的道路中汇拢来,队形显得拥挤和零乱,原来队伍进入了黄河故道。开阔的黄河故道犹如一条由黄沙形成的大条带,两端伸向天际,河道中全是一个个起伏的沙丘。先头走过的部队已经在河道中踩出一条条大道和留下道道车辙,但无论是人、是马、还是车在松散的沙地上都很难走,脚板似乎使不上劲。炮车更是深陷于流沙中,半个车轮都被埋没,牵引车在前面呜呜直叫,人、马使劲吆喝。为了让部队尽快通过这段危险的地区,李宗仁专门在故道两岸设立了防空监视哨和对空火力,还组织了部分人力协助推拉车辆。八时左右,九架涂着太阳旗的战斗机飞临河道上空,正在涉沙而过的步兵立即疏散在两岸隐蔽起来,但在流沙中炮车却动弹不了。敌机开始对着河道中目标轮番俯冲,两岸炮火猛烈对空齐射,炸弹在河道中不断爆炸,沙土被扬起飞上半空,中弹的弹药车被引爆,爆炸着的弹药像爆竹一样四处喷射。看着日本飞机如此猖狂,我两岸的轻重机枪甚至步枪通通一齐对准俯冲的日机开火,陷在流沙中的高炮和重机枪也喷出火舌,一架俯冲下来的飞机冒出浓烟。大家不顾危险,睁大眼睛望着这个空中强盗在天空中的翻滚表演,火势越来越来大,终于向远处一头扎下去,在地平线上留下一团火球,饱受天空火力欺凌的士兵们一阵雀跃,两岸响起一片欢呼。敌机一走,部队丢下一些已经不必要的东西加紧通过。敌机三架五架,十架八架,反复来此地空袭。当我后卫七三〇团来到故道的时候,十八架敌机成两个编队对我部队猛烈空袭。我军组织对空火力,两架敌机被击中起火,七三〇团也受到一些伤亡。中午十二时左右,乘空袭间隙我四十一军全部通过故道。早先时候四十五军通过故道时,情况要混乱得多。敌机轰炸时,团长李传林随周公辅营迅速通过了故道进入故道南岸二里左右一个村庄,但后面跟进的队伍却遭受到更加猛烈的袭击和不间断的轰炸。部队拥挤不通,南进西进,相互堵塞,一片混乱。周公辅在途中遇到旅长瞿联丞,瞿联丞指示说,通知各部,通过津浦路南段铁路向西,向亳县方向前进。深夜,周营在推推挤挤的人流中通过铁路。第二天早晨集合时,自己的队伍只剩有一百多人,边走边收容,陆续有了二百来人,机枪连却不见踪影,团长、旅长也都走散了。过了最拥挤的道口,各部分开沿不同的道路行进。这个时候最辛苦的是炊事班,伙夫不仅同大家一起行军,还要背炊事工具和食品,到了休息的时候,又得赶紧埋锅造饭。中午走到一个绿树成荫的村庄休息,官兵一坐下就已经横七竖八躺倒在地、呼呼鼾声直响。炊事兵正在忙碌的时候,周公辅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下,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你们是不是第三营的?”又听见特务长回答:“营长在那棵树底下。”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团长李传林的传令兵找来了。传令兵报告说,旅长同团长在前面找不到你们了。团长说不知道你把部队带到哪里去了,命令我回来找,说是找不到的话,我也不用回去了,还拿了五块钱给我。旅长则说,可能还没有过铁路,如果过了铁路的话,一定在前面的那个村子里。同时,旅长还写了一个手令。说着,拿出一张旅长的手令来。手令上说,如果周营过了铁路,即按指定路线前进。如果过不了铁路,就留在敌后打游击。周公辅赶快叫传令兵先回去,向旅团长报告说随后就到,因为要收容,行动起来要慢些。机枪连还没有到,已派人去联络了。入暮后,周营来到一个叫陶庐的地方,这里原本有二百多户人间,现在已经是一片瓦砾,遍地余烟未尽,显然不久前遭受到敌机轰炸。在这里,周公辅找到了在这里休息的旅长瞿联丞和团长李传林,报告了各连的情况。瞿联丞说:“这是同民族的敌人打仗,走到哪里去,早晚都要回来的。”周公辅说:“旅长知我。”这时候,来了一位满面汗水和尘土的骑兵连连长,报告说:“我是某某部队的,现在同部队失去联系,请求我连接受旅长指挥。”瞿联丞回答:“随我部后面跟进。”又说:“埋锅造饭,就地休息,明早继续前进。”原定的行进路线要经过永城,但现在得知永城已陷敌手。旅长命令:“作战斗准备,夜间通过。”午夜通过永城附近时,走在前面的尖兵队长却因过渡劳累,在关键时候边走边打起盹来,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后面的人突然在蒙胧中听到前面有喊话声,大吃一惊清醒过来,急忙揉眼睛一看,尖兵组也不见了,赶紧拔枪往后便跳。部队听见前面异动也随之停了下作战斗准备。这时后面又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声音在黑暗中尤其响亮。大家也不知是敌是友,队伍大乱,各自行动。过了一会搞清楚原来是那个骑兵连走岔了道,现在又追上来了。一阵虚惊之后,周公辅又同旅长、团长失掉联系,自已也只集合到五十多人,只好一边走,一边收容。十九日上午到达亳州,又继续向鹿邑前进,走了几里,看见旅长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两手合拢,柱着一根棍子,棍子撑着下颚。周公辅奇怪地问:“旅长怎么不到老乡家去休息?”旅长回答:“收容部队,就要坐在路边上,官兵看到指挥官,就不会乱走。”不久,团长李传林也到了,手上拿着军帽当扇子,不停地打扇。前后又集合起二百多人,最后终于在五月底走到河南省的信阳。机枪连是周公辅的宝贝,丢失后一直放心不下,派人四处打听也没有消息。殊知到了信阳不久,机枪连又完整地回来了。原来他们在过铁路时,遇到敌机狂轰烂炸,根本无法前进,于是随着本军未过铁路的一部继续向南,尔后绕了一个大弯才通过铁路,从正阳关经樊城回到本部。好在是在敌人空隙中打转,建制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