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第120章 局部反攻(21)“就在看见信号弹的那一刻,前面就打开了,山炮、迫击炮、重机枪响成一片,又过了一会,前面吹响冲锋号,鬼子的阵地上也打开了,轻重机枪都开了火,大炮声也响起来,就像大火炒豆子,响成一片。我们都敝足了劲,等着连长下令。“又等了一阵,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估计前面冲锋的部队已经快要接近敌人的前沿阵地了。连长跳起来,大喊一声:‘冲呀!’,我们哗的一声都上去了。一阵手榴弹**,几挺机枪近距离扫射。鬼子都朝前面打,没有料到屁股后面突然打起来,一下子就给打懵了头。前沿阵地很快就被突破,剩下的鬼子纷纷朝中心据点逃跑,炮兵也丢下大炮躲进据点。鬼子凭借据点的工事拼命抵抗,但是已经晚了,我们翻过壕沟,炸开了院墙,攻进了据点。到天亮时,据点除了一间地下暗堡外已经全部扫清。我就是在攻这处地下暗堡时受的伤,本来伤也不重,但打这个暗堡也要不了多少人。后来营长也上来了,他要我下来,顺便带些轻伤的兄弟把这门炮送到总部,反正留下它也没用:鬼子把炮拴下了。“张连长也受了伤,被一个隐藏在墙后的鬼子扎伤了左肩。但他还没有下来,还在上头指挥作战。”伤兵的讲述深深地打动了史沫特莱,她问道:“你们的指挥官胡,他在哪儿?”“我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指挥作战,要等到最后才会下来。”伤兵说。好像在印证这位伤兵的话,远处断断续续传来阵阵枪声和爆炸声。又有几颗信号弹在这大白天升上天空,不知是鬼子的还是自己的。当然,这个伤兵和钟朗华、史沫特莱都不知道,这次指挥作战的除了他们一二二师的副师长胡临聪外,还有战区的最高长官李宗仁和他们的集团军总司令孙震。开战前的一天,天气特别晴朗,李宗仁带上秘书尹冰彦和随从副官刘永才,乘上一辆小吉普,轻车简从地由老河口长官部驰往樊城的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部。下午,李宗仁召唤孙震、曾苏元等人座谈,听取总部参谋长和副军长董宋珩汇报作战计划。第二天早晨,李宗仁又偕孙震、陈离及总部数人共乘三辆吉普在一辆卫士卡车的护卫下沿襄花公路向随县前方进发。几辆汽车不断地转弯抹角绕过公路上大坑,颠颠簸簸地前进。此时此地没有战事,没有炮弹爆炸和硝烟,沿途一片平和,山峦起伏的丘陵地带中,荒山蔓草中,不时可见野兔奔跑和山鸡飞翔,偶尔还可闻其啼叫之声。车队一直到了厉山附近一二二师师部,住到了离公路不远的一座村庄。第二天早上,李宗仁又召集前线攻击部队营以上的军官开会,听取汇报和鼓舞士气。当天晚上,孙震对李宗仁说:“请长官早点休息,明天拂晓以前,请长官亲自下攻击命令。”李宗仁回答:“我不能越俎代庖,攻击命令还是要由部队长直接发下。”第二天早晨五时,天空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攻击的炮声响起来了。隆隆的炮声越来越密,战斗向白热化发展。李宗仁房里电话铃声不断“钉钉钉”地响,集团军总部参谋长不断把前方的战况向李宗仁报告。战斗非常激烈,官兵战斗情绪旺盛,李宗仁从电话中知道,进攻部队在伤亡很大,但仍奋不顾身地冲锋,没人后退。敌人数目虽然不多,但居高临下,工事坚固,武器精良,正在顽强抵抗。稍后,电话中又报告,敌人火力封锁严密,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军仍在发起顽强地攻击。后来,电话中又报告,随县城内之敌已经倾巢而出,向擂鼓墩增援。在指挥部的院子外面,可以看见刚才还不见人影的公路变得热闹起来,向后方运送伤员的担架络绎不绝。指挥部里静悄悄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人人的眼睛睛都注视着李宗仁紧锁眉头的脸上。李宗仁拿起话筒,通讯兵迅速接通了集团军总司令部、军部、师部的电话。他以坚定、沉着的声音缓慢地说道:“命令:正面进攻的部队,打得很好,但要坚持最后最艰苦的攻击,一个人也不许后退!炮兵要全力压住敌人的火力;预备队和山后机动佯攻部队,要全力阻击城内增援之敌,并一举而歼灭之。关键在于坚持和争取时间。”李宗仁说完,又将话筒递给站在身边的孙震,孙震又按照李宗仁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这是战斗的最高命令!”指挥部的人围坐在一起,室内又寂静下来。大家的心情随着前方隆隆的炮声紧张地跳动着。李宗仁从烟盒里取出二支香烟,递了一支给孙震,又自己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叫尹冰彦守着电话机,听取前面的报告。将近九点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尹冰彦迅速抓起话筒。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声音,前方报告消息:经过几上几下的战斗,我军已于八时五十分全歼守敌,占领了擂鼓墩据点,我军正在搜索中。随县增援之敌已被打退,龟缩回城。我军正对敌监视中。李宗仁的眉头舒展开来,孙震顿时紧张心绪全消、露出笑容,他站起来对李宗仁说:“向长官祝贺!”这一次钟朗华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再往前走了,前面还在作战,安全无保障。当晚,史沫特莱等人在厉山镇后面的一间小院里住了一宿,镇子里到处都有头包黄巾的黄学会成员站岗。这是当地自发的抗日组织,他们同二十二集团军配合得很好。这一夜,钟朗华成了采访对像。在一支昏暗的烛光下,史沫特莱伏在一张桌子上整理白天的记录,安娥、姚雪垠和钟朗华在一盆炭火前聊天。几天来的相处,钟朗华出色的组织能力和接待、应酬所表现出来的精明能干给这几位伙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姚雪垠,这位后来中国著名的作家,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作者,因为与钟朗华年龄相仿,说起话来更是无拘无束。他问起钟朗华的身世,知道钟朗华读了三个大学。其实,钟朗华家境贫穷,因为爱好文学同时在成都师范大学当教授的李劼人有交往,在李的资助下考上了成都师范大学。后不知为什么李劼人辞了教授职,在成都开了一个叫“小雅”的面店。钟朗华因无钱就学,也要来面店当跑堂。李劼人说:“学生怎能来当跑堂?”钟朗华说:“先生可开店,学生自然可作跑堂。”李劼人无话可说,钟朗华就在店里当了伙计。李劼人同当时在二十九军任师长的孙震交往较深,于是把这位勤奋好学的年青人介绍给了孙震。当时成都的****高涨,学生时时上街集会游行,高喊打倒军阀。孙震资助他上大学,而且对他说:“我资助青年求学是为国家培养人材,不管你将来如何,就是反对我也不要紧。”第二年,钟朗华考上了国立青岛大学。“九一八”事变后,钟朗华参加****,带头到南京请愿,呼吁抗日,被学校开除。孙震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来信鼓励他继续求学:“尔为众人之事被开除,甚表同情,希仍继续求学。”于是,在孙震的继续资助下,钟朗华考上了第三所大学——上海大厦大学,又从一年级读起,直到“七七”事变前毕业。“七七”事变和全国风起云涌的抗日救亡活动再次震憾了这位一心要做学问的热血青年,他收拾起他的书籍纸笔,来到孙震的军部。孙震对他关爱有加,立即让他穿上军装在军部作了秘书。他的经历让大家都感到认同和兴趣。这些人中经历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一些人走入了共产党,一些人走入了国民党。史沫特莱边听边写,还不时停下笔来抬起头问这问那。听到钟朗华还是单身汉,姚雪垠独辟溪径找到了切入点:“那末,你总谈过恋爱吧?”“唉,在大学时,人家爱我,可我不爱人家。现在呢,我爱人家,可人家不爱我。没有恋,哪有爱?”听到这话中有话,姚雪垠紧追不放,终于从钟朗华心底掏出一段从不告人秘密。这段动人的故事触动了姚雪垠的创作灵感和欲望,他双手一拍:“嘿,钟朗华,我要把你写成一本书,你就是书中的主人公和原型。”姚雪垠没有食言,抗战胜利后,姚雪垠根据钟朗华的故事写了一本《戎马恋》,书中的主人翁叫金千里,就是繁体“钟”字——“锺”的组合字,暗指钟朗华。这本书送到钟朗华手中,阅读完毕,他嘻嘻一笑:“姚雪垠把我写得太光生了。”“光生”是四川土语,意思是洁白无瑕。史沫特莱的访问进行了五天,临分手时,钟朗华问她对这次访问的印象如何?她说老百姓和士兵都很好,又说:“钟,你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军人,第二十二集团军是一支坚决抗日的部队。你也可以把作战的情形记下来,等抗战胜利后写成一本书。”钟朗华又说:“我们武器太差,攻坚和防守都有问题。如果武器再好些,我们会打得更好。”对钟朗华的这种看法,史沫特莱却不同意,她反驳说:“八路军、新四军的武器更差,但他们的政治工作做得好,打游击战,消耗敌人。日本国小,人力物力不足,不能持久作战,中国地大物博,全国一心,发挥潜力,是能取得量后胜利的。”史沫特莱结束了对二十二集团军的访问,又启程到二十九集团军王赞绪和三十三集团军张自忠那里访问去了。就在史沫特莱在擂鼓墩前线访问的时候,一二四师第二次对滚山据点的攻击开始了。机炮连长江有厚担任火力掩护队长,他带领一个机枪小组,隐蔽在滚山脚下的树丛中,用望远镜仔细朝山上搜索。在浓密的树丛中,半山坡一块岩石下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十分隐蔽的洞,有一些树枝挡在洞口,使这个洞口更难被发现。“看见没有?那些树枝像是砍来堆在那里的。”江有厚对旁边的机枪小组组长说“你用一挺机枪对准洞口射击。”一挺机枪“哒、哒、哒”一梭子,除了在山坡上洞口前溅起阵阵土花,对面毫无反应。“再加一挺机枪!”江有厚下令。两挺机枪同时开火,对面依旧沉默。“三挺机枪同时射击,打掉那些树枝!”一阵猛烈的弹雨,树枝树叶乱飞。对方果然忍耐不住了,洞口喷出火舌,九二重机枪对准我机枪扫射过来。“记下来!标注好!撤!”江有厚对旁边的炮兵观测员下令。江有厚率领的机枪小组迅速撤离,又一个敌人火力点被发现。这是江有厚在对敌进行火力侦察,战争教育了这些军人,他们要在正式发起攻击前作好充分准备,以求必胜。江有厚他们不分日夜在滚山周围活动,把敌人的火力点通通摸清,冲锋前要用炮将其摧毁。另一支在滚山周围活动的是二营长王哲贤率领的突击队。这些队员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有熟练和准确的射击本领。王哲贤让他们埋伏在滚山南沿密林中的隐蔽点,专门打那些从工事里露头的敌人和那些出来加固工事的敌人。这种狙击式的封锁使鬼子修筑工事也只有在夜里偷偷摸摸地干,白天更不敢动作。团长熊顺义身负重任,更没有闲着,每一项工作他都要亲自到场料理和检查。而更忙碌的,还是训练敢死队的攀登技术。他把队伍带到滚山北面的清山观山寨,这里也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城堡,用它来训练士兵的攀登本事正好合适。能否突袭成功攻下滚山据点,这项工作是关键。熊顺义封锁了消息,严令不得走漏风声,并亲自训练,毫不马乎。当地黄学会力量较强,是农民的自发组织,以浓厚的迷信色彩作为维系团结的纽带,以有影响力的人物和敢于舍生忘死的人为首领。他们爱憎分明,既作后援,又直接参加作战,成为军队的得力助手。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曾苏元师长下令严翊团破坏公路,截断滚山和随县之间的交通和通讯。在擂鼓墩攻击开始的时,攻击滚山的战斗也开始了。这天,黄昏来临了。由苏联顾问亲自指挥的四门苏制榴弹炮进入阵地,攻击部队集中起来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也准备停当。射手和炮手都凝神贯注,等待开火的命令。从南面发起强攻的第三营在营长谭本栋的带领下也在攻击出发点埋伏好。曾苏元亲临前线指挥,随着一颗绿色信号弹升空,炮火吼叫起来。猛烈的炮击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士兵们后来说,从来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大炮有那么响!江有厚的工作没有白费,在隆隆的爆炸声和闪烁的火光中,准确标注出来的火力点被炮弹掀翻,砖瓦石块和鬼子的殘肢碎体被抛上天空,冲锋的道路被开辟出来。